1

“阿门！”屋里的人们齐声喊道。

紧接着，那吼叫声再次涌现，嘶哑的声音里感觉好像混杂着人的呼喊，沾着血、带着泪，经久不衰的呐喊声透露出来的痛苦仿佛历历在目。窗帘映衬出来的人影动得更加激烈，看上去似乎有几个人在拼命压制着什么。突然，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伴随着女人们刺耳的尖叫声，好像是那野兽挣脱了她们的束缚，而现在那由远而近的急促的脚步声也就是说明……

我一个激灵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下意识地伸出手把晓晴推到了一边，但自己已经来不及了。紧闭的玻璃窗被由内而外的力量猛地推开，顿时一股恶臭从屋内喷涌到我的脸上，我只感到自己有一种反胃的冲动，那令人恶心的气息逼的我一时难以睁开自己的眼睛。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一双闪着红光的双眼，就像是那个修道院里的恶灵的眼睛一样。当我还来不及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只冰凉的大手突然合在了我的脸颊两边，刹那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口腔好像吞了一块寒冰，我的眼睛、鼻腔，甚至是大脑都充满了寒气。于是我睁开自己的双眼和嘴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却看见了一张极其恐怖的脸。

“唔啊——”我眼前的脸已经丝毫没有了人的样子，所有的皮部组织都已经溃烂，好像刚刚被什么人用火烧过一样。死掉的皮肤呈外翻状，底下阴红的血色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恶臭。从她的衣服上大致能判断出女性的性别，她冲着我大喊着，嘴巴张大得几乎快要撕裂开来，她的瞳孔灰白、涣散，淡的和眼白都快要融为成一块了。我看着这鬼一般的女人，不知为何她的尖叫声变得如此震耳，甚至让我的神志都变得有些迷乱起来。最后，还是晓晴的呼喊声把我从神游的状态里拉了回来。

“拦住她，别让恶魔跑了！”那苍老的男声呵斥道。

说时迟那时快，四个衣着凌乱的修女纷纷扑到那女人的身后，有的挽着腰，有的拉着腿，还有两个人尝试着把她的手从我的脸上掰下来。但似乎已经为时已晚。我感到自己的肌肤好像和那女人的双手开始结合起来，她的手掌好像有一万个突触在千方百计地挤进我的毛孔里。刹那间，我只感到自己的整个头颅好像就要燃烧起来，那突触似乎也是某个记忆承载体，我的脑海里又有新的画面开始涌进来了。我控制不住地眨着眼，频率是超乎寻常的快，但我的视线里却出现了好多血腥的画面：有带血的人头，似乎是被长着獠牙的我硬生生咬下来的一样；还有群尸遍野的场景，但尸体上的衣服好像不是现代的风格……我甚至还听到了寂静的深渊里，阴风呼号的声音，以及滴血的回响。

“赶紧把她的手拉开，不然这男孩就会死了啊！”

2

“嘿，睁大你的眼睛，看清你的敌人。”

苍洁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转着，因为我感觉她的声音不同于以往那种窃窃私语，更像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立体环绕声一样，有种特别庄重的感觉。我的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令我浑身一激灵。我蓦地抬起头，却见自己的肩上空无一物，眼前那个面容狰狞的女人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难以言说的物体。

我看不出那东西的性别和模样，它就像是一团脏兮兮的烂泥被某些看不见的绳索拘束着，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自己粘稠的身体，时而往内蜷缩，时而向外膨胀，像极了一只被人玩弄的黑色气球。我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空白，像被什么人笼了一层纱。没有建筑，没有草地，除我之外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话是这么在说，但这团烂泥忽然开口说话了：

“是你……我记得你……你是那个闯进牢笼里来的女人。”

“女人？”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形早已变得曼妙多姿，完美的曲线被纯白的束身衣勾画的比比皆是。我并不知晓自己是在何时提前进入了戒备状态，但这定预昭着有什么不妙的地方。我盯着泥团中央裂开的口子，刚才它破锣一样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多亏了你，我的一块魂魄就是那天附在你身上，才成功回到人界的。当时并没有注意，你的身上竟然有和苍洁一样的气息。哼哼哼，看来那女人也没躲开自己的劫数，更没想到继承下她衣钵的人竟是你这小鬼，还是个男孩，哈哈哈哈…”

“你明明知道我是男生，还……”

怪物的话让我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红，本以为自己会因此而出手，殊不知这嘶哑的嗓音不知为何令我觉得有一点怀念，就好像我曾经见过这滩魔物，和它……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很快便意识到这种古怪的情感并不来源于自身，而是那个暂时与我共享身体的那个她。

“嚯！这坨灵魂好脏啊！”苍洁高大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了我身边，只见她面带笑靥，一脸轻松愉悦，“我好像在哪遇见过它，但记忆太局限了，明明这滩灵魂长的如此这般，可我想不起它是谁，只是……感觉很怀念。”

“这……怎么会？苍洁不应该已经死了么！”原本不断翻涌变形的泥团，在看到苍洁幻化成型的身体后好像变得收敛了几分张扬。从它截然不同的语气上来看，这份感觉好像更接近……畏惧？

“呵。它好像曾经在我手上吃过苦头呀。”苍洁低声轻语着，用的声响刚好只有我一个人能接收到。

我微微偏过头，说道：“所以交给你解决没问题吧？这里应该是类似我做梦时你变出来的什么幻境吧？”

“嗯，当然不行。”苍洁说完后还对我做了一个鬼脸，“这里是你的身体，我根本碰不到那玩意儿。这个空间就是防止你意识被人剥夺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就是承载你灵魂的熔炉，也许……叫它脑海你更能接受。”

“我的灵……魂吗？”我情不自禁地念起这四个字。

“是的，每个生命体都有灵魂，只是强弱不一。简单地说，对你而言，灵魂就是激活并保持你大脑正常运转的物质。平常的日子里，灵魂会全身心投入在运转身体上，你的肉体看似坚固，但魂魄其实全是破绽。所以有些不怀好意的恶灵会趁虚而入。一旦灵魂被它攻占，你的肉身就变成恶灵的玩具了。而现在我们身处的这一层，就是你魂魄中最后的防线。而能跟这外来物种博弈的，只能是灵魂自己。我能帮你的就是及时激活你体内的安全机制来困住这东西，不然在它碰到你的瞬间，你已经是它的囊中之物了。只不过这东西很快就要适应这些手段了，马上就要轮到你来为自己战斗了。别担心，我会在一旁给你提示的。”苍洁说完这些便又化作光粒消散开去。

“哼……”我的额头渗出几颗冷汗，眼前那黏糊糊的生物开始有了人的样子，我只得自己安慰自己，“应该和所谓的新手教学差不多吧。”

“哼，虚惊一场，果然只是一个已死之人的执念罢了。小鬼，我能选中你也算是段孽缘，你放心，我会比你更充分地利用你的身体的。”黑色的泥浆里伸出来一只像是手爪般的东西，它探出自己的竹节似的食指，带着残缺腐烂的指甲指着我说道。

“快闪！”苍洁声音顿时变得震聋发聩。

得到指令的我一下子缩起全身的关节急忙后撤，在我跃到半空的同时，两根尖刺从我之前站立的地方破土而出，黑漆漆的长角上还淌着一些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我本还在等那东西完全变成人样，根本没注意它已经抢先一步出了手。

“不要拘泥于自己的视觉！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放大自己的感知，你能捕捉到它的一切踪迹！”

也许吧！但我还是舍弃不了自己最主观的感觉。我看到那魔物还没长出双腿，却已经蹦到了空中，紧接着它变化成了像毯子那般扁平，弯折过来向我袭来，那场面像极了海浪和潮水像你奔来的样子。我侧过身，很容易就闪过了这种笼统的攻击方式，但潜意识里总感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很快那不对劲的答案就揭晓了，我的小臂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来自那怪物身上喷出来的黑色细线，那线自动开始紧缩起来，而那团东西刹那间就要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