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我和方晓晴，以及一群其他面目不清的孩子。大家都是年幼的样貌。我们在一片陌生的草地里嬉戏奔跑，然后我冲着晓晴的背影，却大声喊出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她回了头，笑的很灿烂。等我醒过来以后，那个名字就立刻被我忘记了，但梦境里的我脱口而出时又是那样迅速，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可能是鳞粉带来的效果，我不太清楚。我的脑袋已经昏沉沉的，醒过来后，我只记得我很感动方晓晴一直在旁边守候着我的苏醒。只是她跑走的动作也很快，我甚至来不及看她清她的脸，少女就借口匆匆离开。望着她不断远去的背影，一瞬间的恍惚，我觉得自己好像跟她距离十分遥远。
在那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的祥和。学校里的同学们真的没人记得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路上的坑洞全被不知名的力量变成了装修的借口，就连整件事情的导火索黄思凯本人也忘记了妮娜的存在。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像我埋怨我脱单过早，完全不管兄弟死活。这被修改后的现实美好的令我感到不可思议。而晓晴看上去也并无异样，依然会粘着我，和我说笑。可我心中不知为何，对大伙平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妮娜没有死，但她和厄尔、佐拉带来的经历，让我对现实的生活产生了一种怀疑。我的力量因为他们更上了一层，可我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只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不自在，似乎和我扯上关系的人，终究会受到危害。我开始思考方晓晴曾经告诉过我的，所谓“秩序”的东西。每个夜晚，我还是会在城市的屋顶游走，但行侠仗义之事我已经不怎么去做。现在的我变得有些冷血，宁可躲在角落里看着受欺凌的人挨完最后一下打，也不肯中途去打断他们。
我可能是怕了，怕自己孤身一人在无名的小巷里被人折磨致死。也可能是懂了，看开了，人各有命的含义。就这样疑惑着，我在街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身材很是健壮，特别是他的上身更是被锤炼成了完美的倒三角。深夜，在空旷的街头，我无法想象这个自命不凡的男人会被人追杀到这种穷途末路的境地——
雷声阵阵，阴雨绵绵。老K全身是伤，踉踉跄跄地撞开一边的脸盆，在狭窄的过道里奔走。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金属器具碰撞的声音。没错，这个曾经凭靠硬实力击败我的男人现如今也落得被人追杀的下场。看架势，追兵不少，还带着不少家伙。男人跑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原地打着转，似乎是因为磅礴的雨水夹杂着冬天的雾气让他无法定夺该去往何方。便是一会儿踌躇的功夫，已经有人闻声赶来，而事情的进展愈发扑朔迷离——这些追兵的脸上竟都带着妮娜那晚捉拿我的时候才出现过的笑脸面具。
老K不是一个善茬，只是几个仗着兵器狐假虎威的杂碎，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瞧准时机，一个重拳炮子便正面放倒了一个倒霉蛋。只可惜男人终归还是处在受过伤的状态，一不留神，他的后背便被人狠狠地砍上了一刀，他白色的背心立刻就撕扯开来，露出一条条醒目的伤口。老K咬住牙，硬是没喊出声来，他侧身避开偷袭者的挥砍，一个下勾拳把那厮的脑袋打进了地面。
越来越多的追兵围堵上来了，他们仿佛就像这雨水一般浩浩荡荡、延绵不绝。为了不让自己腹背受敌，老K选择背靠着墙，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应付视线前方的敌人了。此时，夜雨下的更大了，在场所有人的衣衫都被豆大的雨水所淋透。老K喘着粗气，湿漉漉的头发中还参杂着自己黏稠的血液。突然，他仰天长啸，好似是在感慨命运的不公。周围的男人们皆知老K已是强弩之末，正欲向前，但这一声怒吼让他们幡然醒悟。眼前的男人可是昔日叱咤风云的黑老大，他的实力大伙有目共睹，尽管看似一盏风中火烛，可他要选择破釜沉舟和他们殊死一搏的话，赔了自己的性命又不值得。这一吼，人数悬殊的战局竟然变得僵持起来。
“来啊！你们有种就过来啊！”
听着老K的怒吼，周遭的小卒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胆怯。在他们眼中，等待老K失血晕厥才是最合乎情理的办法。果不其然，角落里的老K无法一直坚持亢奋的精神和状态，跪在了地上，只因他的意识有一瞬的涣散。毕竟只是肉体凡胎，总会有个极限。老K低着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落到大地上，传说中的黑虎今夜就要名落孙山。在这一时刻，他释然地笑了。听着涌上来的人潮，他好像终于也认命了。
2
有趣的是，今晚，夜不能寐的人不止我一个。方晓晴也是辗转反侧了许久，才会在这冰冷的雨夜变身出门。只不过她跟我选了一条完全不相干的路程，以至于彼此并没有相遇。她也有自己的烦恼，她也渴望一个解答。而很快，她就遇到了自己的故事。
出发之前，方晓晴一直在想我跟她说过的话。在漆夜的引导下，她对宇宙的秩序深信不疑，一直坚信自己的能力是为了维持万物平衡而存在的。而只有那些有能力破坏平衡的堕天使和他们的使徒，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于是，她选择封闭自我的内心，不用超能力去参与有关人类的活动，哪怕是做英雄。而我那无意的一句“保持自我”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她的心扉，可能是我选择心中向往的“雌”和不经大脑思考就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特性加速了她的叛逆。在新闻上看到最近频繁有女孩半夜失踪的信息后，方晓晴决定出门碰碰运气，她想看看自己的英雄气概是否还在。
不得不说，少女的运气是不错的。这跟她之前进行过追踪佐拉的任务有些关系，她比我更清楚城市阴暗的角落。因此，很快她就在一个酒吧的巷子口看到了一群鬼鬼祟祟的男人。他们吸附在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像城市的蛀虫，伺机而动。此时，街道快步跑来一个撑着雨伞的女孩，而那些男人等着的就是这一机会。三下五除二，一个抓脚，一个抓手，后面还有一个准备绳子的，完全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这个阴雨蒙蒙的城市，来不及听到女孩发出一声呜咽，就要丢了她。
方晓晴有些感慨，这要是搁以前，她定会头也不回地出手相救。可如今，隔岸观火的她好像失去了什么，身体变得沉甸甸的。这个在雨夜消失的姑娘，是死是活，本就是自己命中写好的内容，和她插不插手没有关系。
“救命！谁来……救救我！唔……晓晴！”
在一堆大手的遮掩下，被劫去的女孩还是发出了最后的求救声。方晓晴的身体整个一震，急忙定睛一瞧，那熟悉的嗓音，它的主人居然是和自己在学校里的竞争伙伴，陈兰溪。随之而来的便是久违的热血沸腾，晓晴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作响，这是漆夜告诫过的不好的状态，容易被情绪所操纵。但她现在乐在其中，为自己还未消失的热情而感庆幸。
“住手！”
方晓晴从楼顶快步跃到人群中间，三两下便撂倒了正要绑陈兰溪上车的两个汉子。陈兰溪被这从天而降的女孩惊艳到了，晓晴戴着面罩，梳着和平日不同的发型，穿着极具暗示的服装，兰溪根本认不出她的身份。但看着来者的紧身衣和丝袜的独特搭配，她错把晓晴认成了我。
“舞侠！”
晓晴听到这个名号，条件反射似地撇过了脑袋，随后点了点头。而面前的绑匪听到舞侠的称号也愣住了，好半天不知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才有个男声怯怯懦懦地说：
“大家一起上啊，一直不进货，老板会要我们好看的啊！”
晓晴抬起右腿，像一条灵活的巨蟒缠住了一个男人的扫踢，她的脚掌向内一勾，一个天龙锁便已完成，然后少女原地坐下，那男人的腿骨应声断成了两截。另一个男人抄起棒球棒用力一挥，却整个甩在了车窗上，因为少女敏捷地闪转腾挪，轻松闪开了半空的拦截。只见她的脚步翩翩，身法轻盈，如临无人之境，在几个人的周围优雅地穿梭着。
陈兰溪眼中带着光，那是崇拜的眼神。她本以为今天这一遭可能会要了自己的性命，谁曾想居然亲眼见证舞侠非同寻常的身姿。只是几下的功夫，那些魁梧的男人就被打的满地找牙。
一番修理过后，晓晴把兰溪带离了现场。兰溪的口中没有停过对她的称赞，这从未有过的遭遇让晓晴的心情美的像开了花。可以说，英雄事迹又再度唤醒了她的兴趣，只可惜她没有自己的名号。
“舞侠，你说我以后能不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啊？”
“趁着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晓晴故意压低嗓门，回答着她的问题。
兰溪兴奋地点了点头。她看着晓晴飞檐走壁的背影，也暗暗下定了决心。
3
老K本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但这时，他的耳边捕捉到一丝清脆的水声，那是有人从高落下，踩到水坑时特有的声响，和那些杂碎们的脚步声孑然不同。老K的脸上顺势也接到了一些飞溅的水花。他侧过脸，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双熟悉的白色高跟鞋。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蹬那么高的后跟出门逛街，更不会有人像天使一样降临到他身边给他最后的温暖。唯独……
“是你……哼，怎么，我也值得你拯救吗？”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老K的头忽然疼痛的厉害，晕眩的感觉好像时刻都有可能带走他。我的话透着雨夜的冰冷，是以前不曾有的冷漠。老K本还想再驳几句，但剧烈的头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也发不出声音。他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人的叫喊声，摔跤声……他晃了晃脑袋，这才让周遭斑斓的色彩又恢复如初。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肩膀搭上了一只小手，警觉心起的他欲加反抗，可随后体内就泛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他就放弃了自己愚蠢的念头。
老K坐在地上，抬起头，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惊呆了。周围多多少少算起来五十个左右的男人，全被我一个人收拾干净。那些男人躺在地上，挂在墙上，地上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制刀具，断的、直的、弯的，应有尽有。老K也被我今日的实力所惊艳到，冷雨不言，他庞硕的身躯却不禁打了个哆嗦。
“舞侠，你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城市的犯罪率可又上涨了不少啊！”老K干脆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现在他的状态也做不了什么。
我绕到了他的前方，之前和妮娜交战的时候不是觉得整个自然都变得非常通透么，我当时就领悟到了物与物之间的交流与输送，虽然不能完全治疗K的伤口，但还是让他有所好转。老K的话语倒是提醒我，我已经不管世事许久，毕竟每次出手都会陷入流言的风波，令人厌烦。
“因为我本就算不上什么侠客，舞侠……只是某个白痴记者提出来的名字而已。”
“那你今晚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