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愈发凛冽,卷着碎琼乱玉,张牙舞爪地扑进回廊。闻心兰望着墨晚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下意识地伸手,想拂去他肩头的积雪。她的指尖轻盈地探出,即将触到他朝服上织金云纹的瞬间,墨晚风却像是触电一般,猛然旋身躲避。这一动作太过剧烈,他掌心中的血珠飞溅而出,甩在朱漆廊柱上,那血珠竟泛着诡异的暗红色,转眼就被纷纷扬扬的积雪吞没,好似从未出现过 ,可那抹惊鸿一瞥的异色,却深深印在了闻心兰的眼底 ,让她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往昔与眼前的迷雾,也愈发难以拨开 。
“本官该去文华殿议事了。”墨晚风声音冷硬,仿若裹挟着寒霜,抬脚便碾过满地散落的檀珠。断裂的丝线像是不甘被遗弃,缠在他皂靴暗纹上,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更添几分狼狈与慌乱。
闻心兰望着他决然转身的背影,心口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踉跄着扶住阑干,指尖用力,泛出青白之色。就在这时,玉簪顶端的琥珀毫无征兆地裂开细纹,露出里面诡异的暗红,恰似一滴凝固的血。
刹那间,记忆的洪流将她吞没。恍惚中,她看见十四岁的自己,身着淡粉色罗裙,发丝如瀑,与一位少年并肩跪在祠堂之中。祠堂内烛火摇曳,光影闪烁,两人对视一眼,眉眼间皆是年少的羞涩与赤诚。他们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滴落在情书之上,随后郑重地按下红印,那红印鲜艳夺目,承载着年少时最纯粹的爱意与誓言。
“墨......”闻心兰嘴唇微张,轻声呢喃,那未出口的名字,在舌尖打着转,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疑惑。
“王妃若是有空,不若写信与王爷,而不是与本官在此交谈。”墨晚风在月洞门前猛地停住,身形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是昭宁公主知道本官与王妃交谈甚欢,可是会惹公主不悦的。”
闻心兰听到这般说辞,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满心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她紧咬下唇,贝齿陷入柔软的唇瓣,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终究是不再开口。
她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墨晚风的背影,望着他腰间骤然绷紧的错金螭龙佩,那玉佩造型古朴,纹理精美,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可让她呼吸一滞的,是那熟悉的苏合香气息,竟与她所用的熏香如出一辙。
这相同的熏香,像是一把锐利的冰锥,直直插入她的心口,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往昔种种,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回忆,此刻如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腾。她与墨晚风之间,究竟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那被岁月掩埋的过往,似乎正一点点撕开伪装,露出狰狞的真相,而她,却被困在这迷雾之中,看不清来路,也望不到归途 ,满心的迷茫与痛苦,无人诉说,无处排解 。
酉时,钟声悠悠扬扬,撞碎了檐下悬挂的冰凌。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王府中回荡,却没能留住墨晚风离去的脚步,他早已消失在九曲回廊的尽头,徒留一个模糊的背影,隐没在那片朦胧雪色里。
闻心兰望着墨晚风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直至寒意彻底浸透骨髓,才缓缓回过神来。她蹲下身,去拾滚进雪地的鎏银炉盖,手指刚触碰到炉盖,就发现积雪下埋着半截烧焦的纸片。她轻轻拂去积雪,小心翼翼地拿起纸片,刹那间,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三年前墨晚风上京求药前夜,她写在桃花笺上的“愿君永似少年郎”。
那娟秀的字迹,虽被火焰舔舐得残缺不全,可当年书写时的心境与情意,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脑海里浮现一段记忆,那年桃花灼灼,月色如水,她怀着满心的期许与担忧,写下这几个字,盼望着他能平安归来,永远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闻心兰迷茫地望着墨晚风离开的方向,为什么?这莫名其妙的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个记忆里的少年究竟是谁?为什么每一次遇到这个叫墨晚风的人,自己的心都会隐隐作痛?无数的疑惑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如同迷雾一般笼罩着她。
西偏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尖锐刺耳,惊起了檐下栖息的寒鸦。它们扑腾着翅膀,“呱呱”叫着,划破了静谧的天空,更添几分凄凉与萧瑟。闻心兰被这声响惊得一颤,下意识地将炉盖贴在心口取暖,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内心深处的不安与迷茫。
她却没看见,转角处,墨晚风正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墙上,整个人摇摇欲坠。蛊虫在他体内肆虐,疯狂啃噬着他的心脏,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如雨下,面色惨白如纸。他紧咬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嘴角喷涌出的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梅。
他颤抖着攥紧手中的断簪,那是从旧宅废墟中挖出的,簪尾刻着的“兰”字,早已被血渍浸透,模糊不清。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闻心兰的一颦一笑,往昔的甜蜜与如今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了无尽的折磨。他多想冲出去,将一切都告诉她,可现实却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只能任由思念与蛊毒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在这冰天雪地中,独自承受着命运的残酷与爱情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