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天寒地冻,细碎的雪花裹挟着残败的梅花,簌簌地跌进王府那金碧辉煌的鎏金檐沟之中,溅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晶莹。
闻心兰抱着鎏银手炉,身姿袅袅,缓缓穿过抄手游廊。手炉里的炭火暖着她的指尖,却暖不了这料峭春寒里她心底的那丝怅惘。今日的风格外凛冽,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似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正前往静安寺为李云轩祈福。
与此同时静安寺内,墨晚风正孤身站在琉璃佛龛前,神色凝重地更换供香。他身着玄色朝服,肩头早已落满雪粒子,宛如一层薄霜,透着几分孤寂与清冷。握着伽南香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昨夜蛊毒发作时,他痛苦挣扎,撞碎的青瓷盏碎片此刻还藏在袖袋里,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割着腕骨,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却只能咬牙隐忍。
“九王妃。”他察觉到闻心兰的到来,缓缓转身,躬身行礼,声音低沉沙哑,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回荡。
就在这时,佛龛内突然传出一声玉石相击的脆响,清脆突兀,惊得两人皆是一震。那尊白玉观音的莲座底下,压着的竟是三年前墨晚风从闻心兰旧宅取回的染血婚书。
少年与她在桃树下写着婚书的场景突然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她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可她清楚地感知那个少年不是李云轩,他的气质与李云轩截然相反,倒像是眼前的驸马墨晚风。
闻心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回忆冲击得倒退半步,脸上血色尽失。发间的玉簪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慌乱,突然发出蜂鸣,尖锐的声音刺得她耳膜生疼,震得怀中手炉“铛啷”一声坠地,滚烫的炭火滚落,溅起一片火星。
“墨大人怎会在此处......”闻心兰颤声问道,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疑惑,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段段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却又无法抓住。
墨晚风微微垂眸,遮挡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用脚尖将滚落的滚烫炭块踢进雪堆,“嘶”的一声,灰烬在他官靴上烙出焦痕,如同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昭宁公主让我前来祈福上香。”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却又透着几分无奈,“今日没想王妃也在。”倘若他知道闻心兰会来,今日他便不来了。
庭院里一片死寂,唯有寒风依旧,吹过残梅与积雪,似在低吟着那段被岁月掩埋的爱恨情仇。
闻心兰紧盯着墨晚风眼角的泪痣,目光仿佛被磁石吸引,挪不开分毫。她下意识地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去年端午,宫中大宴,华灯初上,歌舞升平。李云轩眉眼含情,亲手为她点上那一抹相似的朱砂妆,情意缱绻,羡煞旁人。可此刻,眼前墨晚风眼角这颗小小的褐色泪痣,却如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深处那扇更为久远的门。
桃花盛开的那年春天,灼灼芳华,漫山遍野。有个少年身姿挺拔,站在烂漫的桃树下,回首望向她,眉眼间尽是年少的朝气与温柔。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少年的笑在桃花的映衬下,格外动人,那画面,深深刻在她心底,从未褪色。
“我们是否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闻心兰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一丝期许,仿佛在试图抓住那些快要消散的回忆。
“王妃慎言。”墨晚风像是被这话狠狠刺中,神色骤变,猛地扯断腕间佛珠。刹那间,檀木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砖上,清脆的声响在回廊里回荡,仿佛是他此刻慌乱内心的写照。“我与王妃并无交集,还望王妃慎言。”他强装镇定,声音却不自觉拔高,弯腰捡拾佛珠时,后颈露出一道狰狞的抓痕,皮肉翻卷,触目惊心,那是今晨蛊虫噬心时,他在青铜镜上刮出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