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称风月是个最算权谋之人,所谓算谋也就是谋算人心,他若是和一个陌生人相处几日便能将对方的性格猜得八九不离十,然而和那位亲友从小相识,时至今日还是觉得难以琢磨——风月说的这位就是白鹭飞。
白鹭飞是个极其奇怪的人,他喜爱穿白,不是那种纯白,而是那种皎洁映光的月白色;也有那种微透水墨的茶白色,还有一种澄澈明晰的象白色••••••天下的白色就有千千万万种,但只有一种是白鹭飞从不曾碰过的,就是梨花白。
风月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梨花白。
所以说白鹭飞奇怪,明明是最喜欢的却从来不碰,就像他爱吃梨花糖和梨花糕,然而最爱梨花酥饼却不会说。风月不是真的猜不透白鹭飞的心思,他只是不会去猜这类人的心思,因为这种事若是要看透不说透,那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去揣测了。
风月送白鹭飞和寒济出府的时候,拍了拍白鹭飞的肩膀,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夏日梨花盛开的时候也低下头看看,一地梨花色白何尝不是美景……”
白鹭飞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转身上马,月白色的外衫随风扬过风月肩侧,风月轻声叹气:“罢了,你总是不听劝的……”刚刚送走他们,就有人传消息到了莫府,风月接过信笺见那上面只有小篆写着的六个字——
莫叔叔战死了。
那小篆的字是风月手把手交出来,字迹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这六个字,每一个都出自子逸的手,而莫子逸,是不会骗他的——信笺脱了手,落在地上,风月淡漠多年,得了个出世的名号,然而再出世,也逃不开‘生离死别’四字,也难得有失态的时候……
白鹭飞是后来才听到莫歇已死的消息,那时候他正把羡章领到白家,突然接到这个消息太过惊讶,反复确认才不得不相信莫歇真的死了。
“爹爹,你很难过吗?”小羡章拉着他的手问。
“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不在了……”
羡章尚不懂得何谓死别,但他明白生离的痛苦:“那是不是因为爹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才难过的。”
“是……”白鹭飞蹲下身看着羡章,轻轻得整理着羡章头上那一缕红色的发髻。白鹭飞在想,他的小羡章是这般小,甚至不懂得生离死别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但羡章又是这般懂事,竭尽所能得去理解去宽慰,送进白家之后的路就要让他一个人走了,谁知道日后还能见几次呢?
白鹭飞抬起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浩瀚无际的天空如同在藐视芸芸众生,眼泪究竟还是落回眼底。白鹭飞拉住羡章的手:“章儿,这世上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但是你要记得生离总比死别好,我们可能会暂时分开,但只要都还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总还能有机会见到想见的人,你明白吗?”
“嗯。”当时的羡章或许没有明白,他只是单纯记下了,但在他长大后到会稽征战的那段日子,‘活着’成了他的信念,他才明白生离终究还是要比死别好多了。
白鹭飞暂时将羡章安顿在白家,打算待时机成熟就将他送进机关阁,这件事等他回到寒府后寒济才知道。“你是想送章儿进白家机关阁?”说话的当然是寒济。
白鹭飞今日心情本就不好,看到他更是没好脸色:“要你管!难不成我送章儿过去你会舍不得?”
寒济难得没有怼回去,只是说:“机关阁那种地方你把他送进去就等于把白家的一半都交给了他,值得吗?何况那里也不是好待的,他还是个孩子,那般痛苦的训练你也舍得?”
“我也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那里的苦我比你清楚。”白鹭飞回了这么一句,“他是个有毅力和胆识的孩子,白家日后交给他,我很放心。”
寒济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到底不是亲生的……”这话说得极轻,只有他自己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