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欢就这样留在了敬老院里,以往的是非似乎已距他十分遥远,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转眼之间已至深秋,这一天,敬老院里又入住了一位老太太,她的年龄不足八十岁,在敬老院的老人们当中算是小的,但是她苍老的程度却要超过这里最老的老人。她的头脑是清醒的,但整天一副愁苦面容,看上去有些呆滞,她可以说话,但总是沉默寡言,所以很多人都以为她也是个“糊涂的”。晋欢听说她来自甘肃,他的儿子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一个外地老人弄进了本地敬老院。
她的儿子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看望她的时候,晋欢正在给关爷爷剪发。关爷爷听到了门口的狗叫非要挣扎着起来看个究竟,他怀疑刚刚进门的人就是来看望他的。晋欢骗他说刚刚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不是他的侄子,其实他怕割伤了老人,并没有朝窗外看。
那老太太的儿子带着那位陌生人进了她的房间,她坐在床沿上,目视着两人进来。她的儿子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说道:“妈,儿子找到救星了,儿子不用含冤至死了。”
母亲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微微点了点头,儿子向母亲说道:“妈,这位是刘先生,就是儿子说的救星。”母亲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要这么说。”刘先生说道,“您儿子是我的朋友,您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刘先生以为她常年生活在老家,听懂这里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因此,将一包钱塞在她手里的时候,放满了语速:“出了这院子下了坡往西走,有个集。”
钱放在了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没有什么反应,刘先生现在以为她极可能不会讲话,这种事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的。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在这里过多耽搁,临走之时,儿子对母亲交代了几句话,刘先生在她儿子的胸前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老太太目视着两人走出了房间。
刘先生和老妇的儿子离开了敬老院,刘先生带着他去见了一个人,三个人在茶馆碰了面,他们都很迫不及待。这第三个人带来了他们关心的消息。刘先生说道:“海润,快说说看吧。”
陈海润对着茶碗吹了几口,用嘴抿了抿还是滚烫,便用纸杯接了一杯矿泉水一饮而尽,方才说道:“你再也想不出比我更巧妙的办法了。”
“那么事情办妥了?”刘问之问道。
“尽管如此,但我仍然一无所获。曲博化工的实验室里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部门。”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严坤有些激动,“我的工友明明就死在那里。”
“你的工友,黄伟,唐大军,王新朋,李建国是吗?曲博化工压根就没有这四个人。”
“你的消息可靠不可靠?”刘问之也有些焦急,“你是怎么问的?”
“你当我傻?我先是装作工人混进了曲博的研发中心,东撞西撞也没找到那该死的部门。我只好装作面试的工人去了他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说我有个老乡在氰化实验室,他们说我弄错了,他们公司没有这个部门。我当然不甘心,悄悄跟上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你那四个工友原来部门的,我问他们那几个人的情况,他们都说不知道有这几个人,我实在没有办法,给了他们一些钱试图收买他们,可也是白费力,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不过,他们倒是对你有所了解,还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事情非常明了。”刘问之说道,“曲博化工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真是太狡猾了。”
“那怎么办?”严坤的话语里夹杂着焦虑和期待。
“这四个人一定要挖出来。”刘问之没有别的办法,他打算请韩采梅帮忙,让她通过警局查询这四个人的消息。
他们出了茶馆,陈海润径往杂志社去了,另外两人则往严坤的居所赶去。严坤知道一条近路,需要穿过一片工地,由于全运会要在这里举行,政府打算修建一个体育馆,全运会之后作为全民健身中心。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先要穿过两条街道和一个集市。刘问之观察到,有一个妇女领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一直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他一开始以为只是顺路,直到她在经过工地的时候叫了一声严坤。
严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走近,那女人全然一个乡下妇女的模样,皮肤黝黑但透着一种不健康,头发有一半已经变白,上面挂着几件十分陈旧的头饰,给人一种朴实并且值得信赖的感觉。她笑容腼腆,迎着太阳走来似乎有些睁不开眼,也许是初来城里的缘故,走路有些蹑手蹑脚。
“严坤,跟我回去吧。”那女人说道,“咱好好过日子。”
“你说什么?”严坤一脸茫然。
“不要再闹了,我和孩子都盼着你回来。”
“你是谁啊?”
“严坤,人家总算是帮了咱,咱不能这样做,跟我们娘俩儿回老家去吧。”
刘问之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她的话音,这女人似乎是严坤的妻子。但他清楚地记得,严坤曾经说过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哎,你不认识我,总认识你的儿子吧。”
“爸爸。”那孩子叫道,“我想你回来。”
“孩子现在都没有钱上学了,快回来吧,闹不出名堂的。”
“这位大姐。”刘问之问道,“请问你是严坤的什么人?”
“我是他女人,这是我们的孩子。”
“你放屁。”严坤激动起来,“我哪来的什么女人孩子?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你是不是祁远鸿派来的?还是谢森?丧良心的狗东西,不怕老天爷劈了你们。”
那女人眼圈慢慢变红,接着留下了眼泪,那孩子见母亲哭了,一面摇着母亲的手臂,一面也哭了起来。
“刘先生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他们是骗子。”严坤仍然没有平静下来,又对着那对母女骂道:“天杀的!你们收了多少钱就来干这缺德事?他们黑我更狠,饿狗追不上急狗,别逼急了我,逼急了我,我拿刀把你们一个个心肝肺都挖出来。”
刘问之不知孰是孰非,不过此时他的心中倒有了些疑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依然站在严坤这一边。他以为这对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母子极有可能是远鸿或者谢森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使他失去对严坤的信任,这样的想法显然非常合理。严坤实在没有必要隐瞒他有妻子和孩子的事实,这对他自身和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帮助。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排除这对母子就是严坤妻儿的可能,因为他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之中也许隐藏了他并不知悉的真相。刘问之安抚了暴躁的严坤几句,然后试图得到这对母子暂时居住的地址。但是这女子见丈夫不肯回头伤透了心,没有理会刘问之的问题带着孩子走开了,不过她的这一举动却让刘问之的判断稍稍倾向了不利于严坤的一面,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商人和政客都是极其狡猾的,总是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他们设定的陷阱。
同邪恶斗争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正义大部分时间都处在下风,但它喜欢在比赛的最后一刻给出致命一击。刘问之的调查还在继续,严坤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因此只要稍有空闲就会跑到敬老院里陪着母亲。晋欢和小愚慢慢地对他有所了解,他们知道他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牵挂母亲晚年无人照顾所以才把她送到了敬老院。他是甘肃人,之所以把母亲送到花间市的敬老院是因为他想要在此地度过余生,至于具体的细节他们就不甚清楚了。
最近一段时间,晋欢发现小愚变得闷闷不乐,虽然她依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敬老院里的老人,但是每当闲暇的时候,她总是不爱说话,锁着眉头似乎心事重重。即便大家坐在一起说笑,她的清脆声音的背后总带着些落寞和哀愁,一连几天她都在听同一首歌,连晋欢这样五音不全的人都学会了哼唱,那歌是这样唱的:
我是一只萤火虫,
在黑夜里独自前行。
我离开了妈妈,我没有伙伴,好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