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弃婴
我是一个弃婴。
刚刚生下来一两天,我就被抛弃在荒野。
给我接生的是一个老妇人,她虽然不是医生,可她接生过许多的婴儿,在古河村落愚人街巷几乎所有婴儿几乎都是她的杰作。她把我托在一只手上,一手拿着剪刀,她用一把在火烛上烧灼过的剪刀剪断深红颜色脐带,她放下剪刀,用一只手抠抹去我嘴里的粘稠的液体,我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我被放置在一方木盆里,木盆里温水习习,那温度适宜,仿佛是母亲体内的温度。我的身上被一个纯棉的毛巾擦拭完后放在柔软的襁褓中,那襁褓中温温的沙土如丝绸一样滑爽,在身下如同躺在一方阳光下的沙滩上,那沙滩吸收了阳光的热量,正轻轻缓缓地往外散发那暖暖心怡的热量,小脚丫在沙土里蹬着踩着,虽然身处在那一片小小的空间里觉得那么宽阔,如同在宽阔地沙滩上兴奋地奔跑,如同坐在马背上在广袤的草原上尽兴驰骋,在我的后肩上仿佛是生长了一双羽翼,此时此刻的我正在宽阔的天空尽情翱翔,我的小身体上这这片温暖与柔软中扭捏着造作着,小心情那么的酥酥软软酣酣畅畅,嘴里咿咿呀呀告别了哭泣却是在那里一种愉愉悦悦的表达,那应该是在喃喃歌唱。
第二天,我偎依在母亲温暖地怀抱里正吮吸着甘甜的乳汁。父亲在外面喝酒回来了,他倚在门口木质的门框上,他醉得象一堆烂泥,身子弯曲得象一根未经油炸的麻花,嘴里散发出的酒气充斥着屋内的整个空间,我一阵呕吐,差点把那甘甜的乳汁给吐出来。
那个万恶的天杀的父亲这么一个臭男人看到我是一个畸形的婴儿,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说这种奇形怪状的身体是一个祸害,一大早就出去,灌了一肚子的酒,到晚上才回来。我的胸骨高高隆起,俗称鸡胸;两只扇风耳;脑袋极大,脖子特细;两眉连接在一起。民间迷信有这种相貌的人不祥。根据我以后的种种极端的行为,也恰恰印证这种民间说法的真实性,可靠性。我是一个不祥的孩子。
臭男人对着躺在土炕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吼叫:你生的这是个什么玩艺儿,你生下这么个怪物,我们家的灾难也就该降临了。
父亲喃喃道:不行,我得赶紧把他扔掉。
说着,他就抱起襁褓中的我冲出房门,冲出院落,从街道里直接奔向黑黑的旷野。母亲试图努力爬起来,却没有一丝力气,想拼命站坐起来拦下,刚向空里伸出一只手,人就瘫软在那里,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中只有泪。
我的遭遇很像古河村落愚人街巷几百年前的一个传说。从前这在这古河村落愚人街巷有一个妇人怀胎十一个月还未曾分娩,在第十二月她分娩时生下一个大大的肉球,一个孩子从肉球里钻了出来,那孩子的身后却生长着一条长长的鳞状的尾巴,那父亲从屋外拿来铁锹将尾巴斩断,顿间一道火光那孩子就飞到梁上,在梁上那孩子向二老跪别后腾云驾雾而去,后居住在离古河村落愚人街巷三里之外在黑龙潭里,那孩子不是凡人,却是一条黑龙,那方湖泊也因此得名曰黑龙潭。黑龙渐渐长大,这小小的湖泊却已经不能够容身,只得另觅他处,后来在东北一条长长的大河白龙江里居住下来,白龙江里也居住着一条白龙,经常呼风唤雨兴风作浪造成水灾危害两岸百姓,黑龙决定为民除害大战白龙,两条龙大战几天几夜,白龙战死,从此江两岸风调雨顺再无水患,老百姓为了纪念黑龙的丰功伟绩将白龙江改名为黑龙江。这个故事传说还被央视拍成了电视剧。我很佩服古人的想象力,从山东到遥远的东北,居然联系到一处,我觉得从近代人文历史闯关东好像才有所联系吧。黑龙每年在母亲生日那天都要来,腾去驾雾而来,遮天遮日,狂风暴雨,有时也下些冰雹,但在黑龙的故乡,从来就没有下过冰雹,而且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自然而然就会想到黑龙,许是因为他这神灵的保佑,才使这方土地受到庇护,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吧!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方土地真的带有些神奇或隐含着一种神秘,也就是所谓的人杰地灵吧。
幼小的我还不知道这世界发生了什么?我只看见我在黑夜里穿行,黑夜如我黑色的眼睛,我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数的寒星。寒风吹在脸上冷冷的,我鼻孔里透明的鼻涕都流到嘴边,冰冰的。黑夜的空气很好,到处洋溢着寒冷的味道,虽冷却很清新,弥漫着雪花的清香。我听到脚踩积雪的声音,咯咯吱吱清脆悦耳,那是一咱令人愉悦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树枝发出呜呜咆哮的声音,混合着那树枝相互碰触的声响。我听到抱着我的男人鼻孔里大口吸着气,嘴里却大口出着气,散发着烟草和酒精的恶臭,我把脑袋扭到一边,看见这世界白雪皑皑的一片,村庄是灰色的,树木是墨黑的,模模糊糊朦朦胧胧聚拢在一处。这夜是那么的迷幻美妙,可我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将要发生了什么?
我被轻轻搁置在旷野里,许在寒冷中,那个男人已经有些清醒,所以搁置我的动作那么的温柔。我觉得我的背下软软如同棉被,那是厚厚的积雪。那个男人黑影一样走开了,走远了,我没有看见他回头,许是夜太浓,这一动作被重重隐藏。我黑黑的小眼睛不停地旋转着,看着灰色的苍穹,镶嵌着这么多蓝宝石样星星。我把小脑袋向一侧扭转,那长长的应该是冰河,古运河道被冰雪覆住。视线的更远处长长的高高的堤坝,夜色里只能看清它们模糊的线条和基本的轮廓,由近及远,如一条长龙卧在那里向无尽的远方婉蜒,在堤的下方那白茫茫的一片,那应该就是黑龙潭了,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眼前所看到是什么,只是一方大大的被冰封雪覆的湖泊,岸边芦苇丛生,在雪光里却格外分明,当然都沾染着灰色的基调。河道的风呼啸而过,我打了一个冷战,我觉得我的体温正在慢慢下降,正在渐渐变得冰凉,我面部的表情开始僵硬,我的小脚已经麻木得没有一点知觉,一种奇特的冷正慢慢朝着我的全身漫延,我的呼吸变得短促,我的眼神也停止左顾右盼,我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往黑暗无底的深渊降落。
此时,我看见两颗像夜明珠似的眼睛正朝我走来,嘴巴里喘着粗气象白烟一样在升腾,它奔跑着,溅起许许的雪花,它终于跑到我的面前,是一只臭狗,嘴巴腥臭腥臭,它先围着我转了几圈,仿佛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或是有没有什么机关陷阱。见没有什么异常与威胁,它就用地它的冰凉腥臭的大舌头舔拭我的面庞,它的舌头上布满倒刺,划疼了我的脸,我放声大哭,它吓得跳了起来,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它又开始了它的无耻举动,它用它的舌头舔拭我的额头,我的脸,我的眼睛,我透明冰冷的鼻涕,我散发着奶腥味的嘴巴,我细小的脖颈,这家伙连我的眉毛都不放过。它用尖利的牙齿试图咬住我的脖颈,脖颈上覆着棉棉的衣物,它把牙齿咬在我耳朵上,我的耳朵火腊腊的疼,我突然发出尖利的哭声,那声音响彻云霄,我感觉身下的地在动摇,冰河扭曲变形,天在动摇,星星也在颤抖。我的耳朵被它的尖利的牙齿划开一条沟壑,一股冰凉的鲜血就流进我的脖颈,散发着甜腥。它的嘴巴撩开小棉被,用牙齿锁住了我的咽喉。它正要用力,我就听到一声清脆而沉闷的声音,它大叫一声拼命逃走了。那是爷爷的拐杖抡到狗的脊背上发出的声音。拐杖断了,估计那恶狗的脊背也断了,它一路哀嚎着消失在夜色里,雪野里。爷爷抱起我,紧紧地拥在他温暖的怀里,他用嘴巴吮吸了一下我耳朵上流血的伤口,将那黑色的血液吐在白白的雪上,那白白的雪地上瞬间就绽开了几朵黑色梅花。从村庄到旷里,由远及近,有两列黑色的脚印漫延过来,那旁边星星点点是爷爷的拐杖的印迹。他一瘸一拐艰难地走在雪野里,边走边哄着我:不哭了,不哭了,哦,孩子,咱不哭了―――
由于惊吓,我的全身一阵阵抽搐颤栗。
作孽呵,真是作孽呵。爷爷口中悲声喃喃。
我被放到温温热热的土炕上,我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爷爷顺手抄起一把扫帚朝蹲在炕边的父亲劈头盖脸打了下去,父亲没有躲开,也没遮挡,任凭那扫帚抽打在头上脸上身上。爷爷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再扔孩子,我就活剥了你。
对于细小懵懂的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体验到了我的身体由热变冷,由冷变热,我的耳边由嘈杂变得安静。在油灯的昏黄的灯线里,在空气里我嗅到一阵阵沁人心脾奶香,我的小嘴巴本能地寻找着摸索着,终于寻找到了,我如获至宝,吮吸着母样甘甜的乳汁,在这甘甜与温暖里,我忘却了耳边那伤口的疼痛,在这静谥里,我安然入睡,睡梦中的我变得恬静安详,我觉得此时此刻好像拥有了一切,我仿佛拥有了这全世界。因为我还活着,我还拥有呼吸,拥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