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内，十几二十年的时间，直系亲属出于感情出于道德舆论还是会照料这些玩家，但再往后，要家族新出生的成员一出生背上就压上了一个祖先的包袱，而他比同龄人多出来的这份重担只是因为他的祖先爱打游戏，也会生出不甘心。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通过让这些人安乐死，反正也醒不过来了。到了三五十年后更没有醒过来的必要，对社会来说，这些不能成为劳动力的老头是醒过来直接领养老金的吗？”鲁斯本从来就是个强硬派，“我从来不对人抱希望，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也不会对他人抱期望。技术上行得通，实际操作时却是无法做到的。”

任何一项技术的背后是资源，资源在任何时候都是宝贵的。人类社会不应该用活人的资源浪费给沉入虚幻的人，这不是三五个人，而是几千万人几十年的空耗。

陈嘉颖就纳闷了，“你早点意识到这点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想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虚幻里的一天。”鲁斯本的目光显出怀念，他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妙龄女舞者演出后捧到鲜花的样子，“和她挺像吧？”

两个“她”各指的不同的人，陈嘉颖却分得清清楚楚。

“黎娅不是她。”

“没有人能被复制。”鲁斯本说着又将照片收好，“就跟这个世界一样，给每个人设定好跟现实一样的剧本，他们却都不能去复制以前的人。给了相同的背景的人，许多都做了不一样的决定，背后的灵魂都不一样了。”

陈嘉颖眼神很明白，那你还闹了这么一场。

“从那个小丫头打破了我的计划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今天的准备，朝着失败而继续，有什么好笑的，人谁不是朝着死而活的。”鲁斯本瞪了他一样，“别以为你就赢了。”

“我没。”陈嘉颖也觉得烦，从小到大鲁斯本的话里都在强调输赢，输赢很重要吗？

“哼。”他叹气，“其实她死了反而是件好事，让我美梦破碎，让我看到失败的必然，其实不是你们也会有其他人造成我的失败，时间早晚的事。如果我带着她到了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来，不是带她到了天堂，而是给她造了一个地狱，强行让她活着维持她的生命，我已经是罪无可恕了，我又怎么能成为她的地狱。”

陈嘉颖心说，你不但是她的地狱，你现在还是那么多人的地狱。

“当时出于怒气我想惩罚那个丫头，继续了之前的计划。可她是她生命唯一的延续了，只有快到生命的尽头时你才会发现，人到这个世界上几十年要留下什么痕迹太难了，死后唯一能长久的大概就是血脉了吧。也还好，像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延续。”

陈嘉颖没客气，“您倒挺有自知之明。”

“别得意太早。哪怕是失败还是有意义的，你以为在这个世界中做事只是做给这个世界的人看的吗？你要想赢，就从现在开始想出去后你要做什么。”

这是施繁也考虑到的事，倒不是胡话。

“您现在这样倒像个慈祥地给孙辈建议的老人家了。”陈嘉颖嘴上仍是不免刻薄，对一个仇深似海的人他当然不会因为一时显露的温和而放下警惕，“有时间担心我们，不如担心你自己吧，出去之后你会是个什么下场。黎娅在哪里？”

房间里的灯和中央空调都停了下来。

随后是建筑物开始震动，玻璃窗震碎，还是陈嘉颖反应快，不管是不是地震，先拉起鲁斯本就往楼下跑。

“发什么愣啊，跑啊！”

他们跑到楼下时，发现一个个软体的象腿四足怪稳稳地粘附在天花板上，随着武装人员的射击，这些怪物灵活地避开一切子弹，最后连发时那象腿怪物抬起了上身——像人马一样的构造，人形上身是个成年男子然后伸手把子弹都拂开，捏在掌心里。

陈嘉颖心说绝了，他算是连空手接子弹这种骚操作都看过了。

然后下一刻这个离他们最近的人身象腿怪露出了面目，目眦欲裂，尖牙戳出口唇，更没让人想到的是，他竟然是袁恺，也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也就是他一愣神的功夫，怪物一挥手把子弹朝鲁斯本挥了过来——甭管这动作在现实中多立不住脚，在这个虚拟的游戏世界里，这就是杀招。陈嘉颖回过神来已经及时地去推人了，然而鲁斯本依旧中弹，也不知道伤在哪个部位，当下就奄奄一息了。

毕竟是收养他长大的人，陈嘉颖下意识去扶住他，然后一边撤退着求救，可现在所有人都忙着对付从天而降的怪物袭击，又谁能帮忙，眼看鲁斯本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这时候反而接到电话了，陈嘉颖心情烦躁却又怕错过信息，一接起来是施繁来预警了：“袁恺疯了！该死，我们没有管他，他和方希媛被追杀，方希媛死后他就疯了，造出了一群怪物，已经血洗了研究所，他杀死了成傲儿，他现在朝你的方向来了，大概是要和我们所有人同归于尽吧。”

原来当初分道扬镳后，袁恺和方希媛隐藏了起来，准备避过风头，然而庄璐又岂会善罢甘休，在找到他们隐蔽之所后进行了袭击。为了拯救儿子拖时间，方希媛牺牲了自己。

而在“母亲”牺牲后，袁恺的感情爆发了，虽然一直被说不孝顺，但其实母亲和妻子都是他最重要的人，母亲的死逼得袁恺疯狂，直接就用异能激发器的随意能力多次激发自己。

正常激发时间只有5分钟，他唯恐时间不够多唯恐随机出来的能力不够强，便不断地激发自己——然后正如他一开始描述的，许多随机能力在5分钟时间结束后无法恢复原状就会产生畸形，他最后就变成了软体的四足怪。

而之后也不知他如何随机出了“感染”的能力，让他造出了更多像他这样的异形怪物。

第一步就是领着他的怪物大军去杀死背叛他的妻子成傲儿。第二步就是要杀死一切导致这一切的人，他想找庄璐报仇，但庄璐这样专业的杀手要隐藏自己绝对是他找不到的。即便有了怪物异能，面对经验丰富的专业杀手他依旧无可奈何。

百般无奈之下，他就想到了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庄璐的老板鲁斯本。

“他冲你这里来了，你一定要守住鲁斯本，一定不能让他死了！”施繁的语气很急迫，“不能让他死了，他的意志消失，整个世界就会坍塌。”

陈嘉颖冷冰冰地打断了语气急迫的施繁，“他已经中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