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对黎娅即将搞事的担忧，陈嘉颖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到广场上，竖起了高高的刑架。

绞刑、巨石刑，这里的人们似乎对折磨同类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被架起的两男一女，女人被剃光了头发，绝望地哭泣着嘶吼着。

像杀猪一样。

陈嘉颖听得凄惨，背后有人说，“日安，先生。”

施繁走过来，表情平静，甚至是津津有味地在看刑讯，一场由神职人员主持的刑讯。

“您似乎并没觉得不适。”陈嘉颖皱眉。

“为什么呢？”施繁觉得好笑，“都一样的，在欧洲大陆，这样的事更多。你听说过《女巫之锤》？”

当然听说过，说穿了就是借女巫之名进行迫害，被怀疑是女巫的都是些农民的女儿。

“我曾看见过，毫无理由，只是为了一己私欲，那女孩拒绝了一个乡下税吏，接着就被污蔑，遭受指控。”这由施繁这个古代律师说起，就像在进行案例分析，“她要怎么说？一个乡下丫头，害人？当时的罪名是她这个女巫要让领居家的猪得猪瘟……”

说出来都让人觉得笑掉大牙。

“我当时就说，那这个女巫也太没出息了。”施繁玩笑。

“您为她辩护了？”

施繁摇头，“当时我也是个法学院刚毕业的，我那做乡绅的父亲花了大笔钱买通了教区，想让我去下级任职做个神父。可我自觉没那样的宗教虔诚，不过年轻人经历充沛，还是去见了些世面。”

陈嘉颖不由感叹，原来那个年代找体制内的职位也要攀关系用钱开路，找工作真是一个各时代共通的难题。

初出茅庐的施繁毫无怜悯心，也没有新手菜鸟的热血情节，他是个小地主阶级出身的聪明滑头，一看就知道这其中水深。

只是感叹了一句，“人类在折磨同类的艺术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又问陈嘉颖，“你知道最仁慈的死刑方式是什么？”

陈嘉颖摇头，心想怎么死都不会舒服吧。

“是砍头刑。”

陈嘉颖听了要呕吐，但听施繁下面一段话又觉得有点道理，“毕竟死得快，绞刑是极度痛苦的刑罚，所以通常来说，死的体面的贵族都是上断头台的，死的不体面的平民都是用绞刑架的。”

这欧洲什么鬼逻辑！陈嘉颖听不下去。

“不过，我在巴黎看过人砍头，其实并不像传言一样，刽子手一刀下去不一定能砍断头颈，那一次我看到足砍了11刀那人的头颅才被砍下。”

陈嘉颖偏过身，砍头砍了11刀，将死未死……差点要捂着嘴防吐，就看施繁一脸坏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吓人。

上面的刑讯已经从鞭刑开始，起因是本地一个富户，在英国做漆匠发迹的四十岁富有老鳏夫的一个情妇，昨天被发现和两个马夫私通，被戴了绿帽的商人气得要死，宣布他们三人在屋内做巫术。

苦主袁·K·格林老先生，挺腰凹肚，头顶发亮，指控他佃户的女儿艾德琳·希媛·方，和两个年轻马夫在房间里施巫术，“我看到那两个混蛋把婴儿的尸油涂到小□□的肚子上，三个人都没穿衣服。”

镇民们都谩骂三人无耻。

而格林老先生的证人是他的女仆奥黛拉·成，一个黑白混血的女子，出来指证，“我经常看到艾德琳穿低胸的裙子来见先生，她曾说她会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要我好看。”

行了，这连动机都有了。

众人说得板上钉钉，被列为被告的三人哭天抹泪地哀求，艾德琳·希媛·方一个曾经金发、现在瘌痢头的村花少女，大声求饶：“我没做过那样的事！我是被陷害的，她才是女巫，她是巫毒女巫，我看到过她当着我的面生吞过一只蛇头，警告我离开，她说她会成为这个镇上最有权势的女人。”

陈嘉颖一看就串联起来了，差不多是袁恺饰演的这个格林老绿有两个情妇，被当成女巫的方希媛和做女仆的成傲儿，方希媛是农民的女儿，成傲儿是混血女仆，渣男老绿根本就不想和两个人认真，渣男也是有智商的，知道没钱人家年轻姑娘也看不上他个老头子，所以就一边占着两人便宜一边不给名分。方希媛觉得自己上位可能性更高，是个绿茶不假，智商却比不上心机女成傲儿，然后就被栽赃陷害，很符合本地特色被指控为女巫。

想起这三人的前世今生，陈嘉颖有些无语了，这三人真是三人行要绑定三生了。

用脚趾想都想得到的剧情，这些人要活在后宫剧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炮灰。

但事情就是那么疯狂，由于方艾德琳的指控，成奥黛拉也陷落了，毕竟是异族混血女仆，一边又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女仆晚上会对着癞□□说话，会用一盘蛇烤上桌骗主人家说是香肠吃下。

本地人马上把成傲儿的角色也捆上了，再接着，因为家里养了两个女巫，被怀疑是巫师头子的袁格林也被捆上了。

“我是无辜的！无辜的！你们不能没证据就抓人，不经审讯就要判刑！”

看着几个老熟人闹腾，陈嘉颖心里也不是滋味。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他记忆里的“同学”。哪怕记忆都是假的，但看着他们随意地就被剧情安排做这做那，像小丑一样，心里仍是不好受。

忽然有些明白了黎娅的感受，作为“零件”他们是无法反抗命运的，无论他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游戏设计者安排他们是什么他们就是什么。哪怕是黎娅，做上了副本Boss，让她做鱿鱼她就要做鱿鱼，让她做情妇她就要做情妇。

作为昨天刚到的外来者，陈嘉颖并不参与镇上事物，却觉得，“他们这样要出事的。”

施繁也看出来了，“你看得不错。”但他无所谓。

“没有任何制度，说谁有罪审讯都没有，证据都没有，就能直接定罪。”陈嘉颖说，“并不是要为罪犯开脱，如果他们真有罪的话。但必须有正当的程序，否则这个小镇就要乱套。”

只要指控某人为巫师，他就能被定罪。

“其实也不完全没审讯。”施繁幽默道：“他们会审的，问那个人有罪还是无罪，他承认有罪，就判刑死了活该；要是说无罪，他们就会要他拿出他是正常人的证明……”

怎么证明？一个人要如何证明自己是“人”？会吃饭喝水是人？长着眼睛鼻子是人？巫师也可以吃饭喝水，长得跟人一个样子，事实上，这些圣职者说，巫师就是这样模仿人进入人群的。

“证明不了自己是‘人’，那就是狡辩，就要被用刑。”像今天广场上，他们很有创意地用巨石刑，让人平躺着，上面的巨石压在人身体上，如果不招供就不断加重量，直到最后被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