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两侧的房门同时开了,院子里严堂主一手将鸽子放入鸽舍,另一只手上拿着两个金属箔片,将箔片小心的展开,上书简短几行,却如同鬼画符一般,应该是用暗号密码写成的。
几人远远地站着,直到严堂主看完,随意一伸手,石头马上快步上前,训练有素地接下箔片,取出水囊,将水倒在箔片之上,那箔片迅速地化开了,什么都没剩下。
严堂主沉沉地说道:“雨轩、孟晚,钱塘湖北岸,节度使别苑,蛰伏,枢密司会联络你们。”两名黑衣人应下,拱手辞行,飞身上马,疾行而去。
“安然、石头,金陵富商李兴业,还有私库里所有的东西。”
“是!”
两人应声而出,一夜奔走,清晨抵达一座小小的城镇。一直赶路的二人肚子早已咕咕作响,找了一家小小的早点铺子,招呼伙计来点儿招牌菜,伙计热情麻利,一会儿功夫,蒸包子、辣子汤、两碟小菜热香喷喷地摆在面前。
石头端起碗就是一大口,我的天啊!太刺激了!从舌尖到喉咙,烧起来了。急忙塞了一口包子,“咳咳!”扭头喷出一块辣椒来,怎么包子也是辣的?
安然忍着笑,对着伙计说:“麻烦你来碗水,要冰的。”
石头满脸通红,边咳着边冲着伙计嚷嚷:“到底搞什么鬼啊,统统都是辣的?你们大早上就吃这些啊?”
伙计倒乐了:“二位外地来的吧,我们这今年百年难遇的旱灾,地里的庄稼都绝收了,有辣椒吃不错了,外边都要饿死人了。”
石头心里苦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好一个火辣辣的早晨。
两人随便吃了点儿小菜,把包子皮都啃干净了,又向伙计要几个馒头包好,伙计倒是很会趁热打铁,说道:“客官,看你们匆忙赶路,我劝您啊,在我们这儿多买些干粮,到前面恐怕没得买了。”
石头虽然不全信,但凭着多年在外的经验,还是让伙计又包了一大包,继续向前。临近正午,太阳愈发毒辣起来,两匹马越走越慢,行至溪水边,干脆停下来了。马儿在饮水吃草,两人窜到一个大树上,分别找到一根闲适的枝杈纳凉、小憩。
正休息得美美的,突然马的一声嘶鸣打破了闲适的气氛,石头在树上坐起来,看到河里有大团的东西漂过,黄绿色的水草裹挟下,露出一角残破的蓝色布衣,隐约还有黑色的发丝乱糟糟的漂动,浮尸!
这情形,两人实在没有心情继续休息,也没有心情探究那位游到下辈子的老兄到底是饿死、溺死、抑或被杀死的,石头只觉得胃里辣辣的味道又翻滚起来。两人下树上马,顶着烈日向前。
四节
跑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小路穿过一个废弃的村落,损毁的房屋,破败的门窗,像座空城,一方倒塌了一半的土墙边上,倒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石头和安然并未下马,只是在经过老者尸身的时候双手合十拜了拜,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老者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呃……”还活着!
安然从马上一跃而下,蹲在老者身边,轻声唤到:“老伯!”老者一动不动,喉咙里仍然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呃……”
安然一边轻轻摇着老人的肩膀,一边问道:“老伯!你说什么?”
石头拿着水囊和馒头,走到安然身边说道:“别摇啦!一会儿给摇死了!人家说‘饿’!”
“……”
安然接过水和食物,小心地喂给老人。水喝下去,馒头掰成一小粒一小粒吃下去小半个,老人的头终于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来,果然如早点铺伙计所说,天降旱灾,庄稼绝收,上个月开始已经饿死了人,村里能走动的都逃难去了。看来之前河里漂着的老兄也是这么死的。
老人缓了一会,恢复些精神,安然把剩下的馒头都喂了,问老人:“附近可有可以投靠的亲人?”
老人抬手指了指西南方,:“侄女春妮,嫁到了福来镇,只是不知道那边饥荒情况怎么样。”
安然回头看了看石头,石头起身上马:“走吧,反正我什么也没看见,别叫监僚司的哨子们发现了就成。”
安然把老人扶上马,自己坐在他身后,策马慢慢加快速度。一路上都可看见零星的饿殍伏在草丛之中。
石头见安然神色黯然,忽然道:“你别瞎想了,都过去多少年了。”
安然声音低低的:“你没挨过那样的饿,看着亲人们一个个死去,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飘出体外,却什么也做不了。”
石头沉默的半响,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呢?”
安然似乎是释然了:“是啊,还得谢谢夜杀门把我们捡了回来,至少现在,我们都还活着。”
石头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却生生忍了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走过的村落开始多多少少有些人烟了。
又走了半日,天已擦黑,终于看见路边一个沾满尘土的界碑,隐约可辩的三个字“福来镇”。两人一路辗转打听,终于找到了老人所说的侄女,劫后余生的一老一少,抱头痛哭,安然看着眼圈微红,默默转过头去。
石头拿着一大包馒头,塞给了老人,牵着马就要往前走,老人却扯住了他,千恩万谢非要让他们留宿一晚,石头思量着:为了照顾老人身体下午行进很慢,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后边的行程必须要加紧了。只得一面搀扶着老人,一面猛鞠躬:“老伯,我们真的有紧急的事情不能耽搁,您跟侄女好好团聚,等我们办完事情再来叨扰。”不由分说拉着安然上马,双脚一磕,蹿了出去。
只听身后“嗵嗵”两声,老人和侄女跪在地上,朝着尘土飞扬的前方大声喊着:“保重啊!要活着!办完事情回家吃饭啊!”
“驾!”安然一声吆喝,马儿得令飞奔出去,把他的悲伤甩在了身后翻飞的尘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