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梅雨纷纷,青川陌上,车马行人来往。
这是关外的一条泥路,因下雨路面积水深,一辆马车徐徐驶过却陷泥潭,车夫扬鞭驱使无用,只得回首隔着车帘对里面的人道:“小姐,老奴下车找个路人帮忙,你且候一会儿。”
“带着伞,小心。”慵懒的声音洋洋响起。
马车内,阮桃斜倚在车舆上,拥着怀中的软枕,阖上眼准备眯个觉。
丫鬟圆子坐在一侧,在阮桃这慵懒里微微失神。她家小姐总是这般漫不经心就流露出娇妍柔媚,尤其是那张花容里镶着的一双桃花眼最是勾人。状似桃花花瓣,笑若两轮弯月,明明举止端庄,却总是在那微俏的眼尾里流转出迷离媚态。
圆子抿起唇角,恐怕此次回府她家小姐便要谈及婚嫁了吧。
马车外惊起一阵嘈杂声,惊了闭目的阮桃,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关外士兵粗厉的喝声传入耳畔,“将这个大周的流民抓起来!”
“谁敢抓我——”这一声威严浑厚,但却淹没在士兵粗莽的制止里。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尖叫,闭目的阮桃睁开眼,与圆子一同朝外探去。那个被士兵制止的人似是不满,正与士兵撕打成一团。
从阮桃的视线凝去,这个人的背影高挑中带着纤瘦,在他与士兵的挣扎中,隔着丝丝细雨,阮桃遥遥瞥了一眼他的侧脸。
熟悉,似曾相识,似乎见过?
正面未再瞧清,这侧颜年轻的男子已被高大粗莽的士兵架走。围观的人群涌做一团,将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淹没……
收回眸光,阮桃没有再看。这是边外,此地大邺与大周可以互管,形势复杂,轻易无人敢招惹这些士兵。
只是阮桃搜寻着脑内的记忆,为什么会觉得方才的那个男子熟悉?
她垂下密密的睫羽,穿越至此,已经九年了。这九年她说服自己将201x年的那些光环,那些财富与名声忘记,安安稳稳在这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大周过个富足闲逸的日子。
重活的这一世,她再睁眼时才七岁,虽然继承了原主的所有记忆,方才那个人她也觉得熟悉,但却仍是想不到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人,认不认识。
车夫刘叔已经请了几个路人朝这边赶来,终是将马车从深陷的泥潭中推出。
一日后,帝京郑国公府,阮桃踏入府门,庭内已有母亲颜氏与众位姐妹们在候她。
葱蒨庭丛处,颜氏端庄秀毓的面庞带着笑,阮桃遥遥凝去,尚来不及取下帷帽,绽起甜甜的笑便扑进颜氏怀中。
“娘,我回来了!”
颜氏紧搂了阮桃,片刻又端详她,嗔道:“回府还戴着帷帽做什么,快揭下。”说罢,颜氏抬手揭下了阮桃的帷帽,那张三年未见的小脸已变,如今的女儿年方十六,亭亭玉立,已出落得花容月貌。
颜氏望着女儿年轻姣美的面容微微抽气,眸光的惊艳闪过,她大喜:“我儿已出落成大姑娘了……”
一时,府中的众姐妹也都是倒吸了口气,纷纷将目光投来。
要说阮桃的样貌……阮桃心底微叹,这一世她是美,比前一世都美。前一世,她十七岁出道,在演艺圈因为浑然天成的美貌脱颖而出,她的演艺事业正如日中天,却在拍摄一场古装剧吊威亚时意外坠亡。
二十二岁的她就这样死了,从再次睁眼时的痛苦、不甘,到如今的接受,她心里只能长叹。
阮桃收回思绪,胞妹阮青佩正小跑到跟前握住她的手,欢喜地道:“姐,你那年才离家,时隔三年怎像换了一副美人皮回来。”
阮桃笑出声,她轻点着阮青佩的鼻尖:“小嘴真甜,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说罢,众姐妹兴奋得一涌而上,谁都知道,郑国公府的嫡女阮桃待人和善,出手更是大方阔绰。
一众姐妹拥簇着回了阮桃的揽云居,阮桃将带回的礼物分给了各姐妹与叔母,待众人散后,她才得了机会与颜氏谈话,“父亲呢?”
“今日早早地进宫了。”
“父亲真的生了重病?”这次回府,正是因为接到父亲重病的书信。
颜氏凝着阮桃,将她上下打量后十分满意地点着头,却又将头摇了下:“你流连在外,你父亲不说严重些怎能哄你回府?”
阮桃叹气:“我便知道父亲是骗我的……”
这一世,阮桃知道女子地位卑微,只能依附男人而活,她便不想拥有这样的命运。她想成为前一世那个万众瞩目的人,哪怕不要那些光环,她也想活得自主些。
女人的身价取决于她本身有多少筹码,美貌、智慧、地位这些都是阮桃想要握在手心的。
她一心拜师于国师子鹤门下,子鹤虽已退隐,不问朝堂,她却想在师傅那里多学一些本事。跟着师傅六年,中间只回过三趟家门,她喜欢外面的逍遥自在,可惜从去年及笄后便一直被父母亲催促归府。
这一回恐怕以后再也难游历他国了,大邺与大周水火不容,纷纷下了禁令,凡有擅闯国门者死。昨日在途中遇见的那个被官兵押走的男子不正是得了擅闯的下场么。
阮桃与颜氏说了些话,圆子进屋来禀国公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