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英雄饶命,我我我我知道别苑有个温泉我领您去,饶命啊!”
仙尊面无表情地泡在温泉里,看着一只手虚捂着眼睛一只手端着换洗衣服摇摇晃晃跑过来,又一路小跑溜走,嘴里还喊着:“完了完了尊主这次准杀了我!”的阮银。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至于吗,那孩子到底在想了些什么啊?
不过这倒是个好地方……
他闭上眼,整个人往水里面又滑了一截。开始慢慢梳理混乱的思绪。
半个多月前他收到了仇人消息的线索,便谋划着在十五日后的正魔约战中装作不慎被俘制造和魔君单独见面的机会。
被俘后他随着魔修大军一路急行去了魔修们的老巢,位于大陆极西部高原上的天顶雪原。
魔君一到地方就令人将他软禁到寝宫当中,并一下子消失了三天。
期间他因为一不小心在来之前把自己折腾得狠了,身体状况实在太过糟糕。以至一直寻不到机会,不然以魔君那宛如是做来看好一般的禁制根本拦不住他。
第四天夜里他摸清楚了那魔头会有所动作,于是便不动如山地坐着等他,意欲说明来意借机结盟。
而后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厮居然就简简单单地跑过来躺在床上倒头就睡。他在震惊之余这段时间积累的负面情绪与一百多年来心中压抑的不甘齐齐爆发引动了天劫。
或许是自出生时便带上的毛病吧,从他三岁启蒙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陷入一个相同的梦境。
梦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红色海洋,他孤身行走在这片红海上,直至被外界干扰惊醒才能够得到解脱。
他一直对此不甚在意,在引气入体踏入仙途过后天真的他甚至认为这是某种磨砺心志的奇遇。
直到有一天,他在历练时亲手斩杀了一只作乱的妖兽。
当天夜里,那只妖兽的残躯出现在了那片红色的海洋之中。
那一抹黑色的影子正是他无边噩梦的开端。
随着他修为的不断提升,佩剑所饮的鲜血越来越多,那片红色海洋里的黑色影子也随之增加。
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他陷入那个梦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从最初的数月一次,到后来的一月,半月和最后的——只要坠入梦乡,必定会迷失在那片红色的海洋之中。
他一下子慌了,惊恐地寻求师门长辈的帮助,遗憾的是长辈们也对他这种闻所未闻的奇症束手无策。
他在长辈的引导下渐渐摸清了部分规律,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最业越深,出现在血海中的形状便越完整。
而如果他不能在意志还未动摇之前醒来,灵魂便会迷失在不知何方。
而后他的师尊有意帮他隐下了这个特性,并引导他刻意养成了急躁的性格,使外界微小的影响便可让他从梦中醒来,以防万一。
师尊还在世时也有刻意让他远离正邪之争。但后来那位通天大能在一次意外中陨落,他的身份和责任感不允许他再继续逃避这种命运。
在那之后的百余年里,他渐渐麻木了,不再试图反抗,而是在生死一线上苟延残喘。
直至那天晚上,在世人眼里看来恶贯满盈罪恶滔天的魔君,舒舒服服地在他眼前安然入梦。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上天这荒唐至极的恶趣味战战兢兢地苟活至今。
而眼前这个男人在同样遭遇命运的戏弄后却可以至始至终都保持初心?
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
又何来命运?
又何谈命定!
他在盛怒中冲破了重重桎浩。
……却不料一时耐不住突破的狂喜,又低估了魔域的青稞酒,溜出去散心倒喝得稀里糊涂在那个人面前大出洋相险些误了大事。
好丢人……
他又默默地往水里缩了缩,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了里边,只露出一双满溢着懊恼的眼在外边敞着。
————
阮银自去寻了间雅室,靠在梨木椅上胡思乱想。
他表情变了又变,突然开口对下属说道:
“你说我们这掌门大仙尊怎么在里边泡了这么久啊,该不会是又偷溜出去玩了吧?唉,但我这也不敢过去看啊。早知道就晚点再给他送衣物过去了。不过要是仙尊大人没跑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泡这么久,要是和尊主一块下去的,不得在里面拖一天那!”
下属也是略显尴尬,试图纠正道:
“护法大人,尊主叮嘱过了,您再乱说话就得拔您的舌头了。”
阮银“呵”了一声,不屑道:
“我都说了以前那些和这次不一样!尊主虽然平日里待人也平和,但他每次提到仙尊大人眼神都不一样。这还想哄过我?休想!”
他神采飞扬地说着,突然神色一变,慌慌张张地掏出一面银镜看了两眼便大惊失色。
他指着银镜中央那名一身霜色劲装,身形挺拔气质凌厉,英俊年轻的脸上灵气逼人的青年大喊大叫:
“妈呀!这这这这是何人?穿他娘的一身素一看就是个正道出身的愣头青。”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几步。
“完了完了,正道的修士,该不会是仙尊大人养在蓬莱山上的小情儿来救他了吧?
不行,怎么可以!仙尊大人还没和尊主日久生情呢!让这个臭小子把人抢走了我们尊主怎么办?我不允许!!!
你们几个快点去把尊主请过来!我在这里加固禁制把那个小情儿拖住。”
下属疑惑道:
“您不如不亲自去一趟,仙尊大人若是一心想走只怕您也有危险啊。”
阮银指镜子尖叫:
“没用的东西!你没看见这小情儿有点像我这款吗?要是我去请,尊主见了他怒极攻心,把我连带着也一刀砍了怎么得了!快去!”
————
仙尊懒洋洋地从温泉中爬起,穿戴整齐后突然听见后方百步外的树枝传来轻响,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
他侧身回望,只见一挺拔的白衣青年径直向他走来,在三步之外单膝跪地,抬首望向他,朝气蓬勃的脸上满是欣喜。
那白衣青年清脆地开口:
“师尊!徒儿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