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幕晕出了一丝细细的红。
魔君依旧如沉浸在深眠中那般紧紧闭着眼,左手却无比熟练地伸进了枕头底下,摸索了几下后掏出了一个精巧的木质机关小鸟,赶在它开口歌颂太阳前一把扯掉了充当枢纽的零件。然后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等待着在下一个闹钟响起之前重复相同的动作。
他躺了一会,随手把第二个闹钟也扔到地上。正打算再入浅眠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下子睁开了眼。
魔君半撑着身子,睡眼朦胧地看向一旁的仙尊。
白衣的仙尊不像有多年早起困难症病史的魔君那样越临近清晨便越不安分。
他依旧是双手交叠合于腹前,神情安详得让人几乎抑制不住偷偷把他挪进哪副棺材的冲动。
魔君凝视了他片刻,最终认命地从枕头底下摸出四五只机关小鸟,挨个剥夺它们赞美太阳的能力后才侧身下床。
————
红,红,红。
依旧是漫无边际的红。
他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里不知迷失了多久,以往坚定的意志在此时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悲哀。
他停下了脚步,任由着红潮涌起,将他吞没。
他漂浮在红色的海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他隐约觉得身体轻了很多,心底的悲哀却越发浓厚了。像是终于得到了救赎,又像是终于失去了一切。
耳旁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嘶鸣声,混合着分不清男女的尖细叫喊。不过却仍旧是朦朦胧胧的,像是在耳边隔了一层水膜。
他忽然觉得不知从什么地方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拖拽着他慢慢下沉。
那股拖拽的力量猛的一下加重,把那漂游的灵拽回了那具空荡荡躯壳。
声音和光潮水般疯涌而至。
安详得仿佛失去了生气的仙尊骤然睁开了双眼。
半趴在床铺上正嘀嘀咕咕地捣鼓着什么的年轻男子被吓得一下子滚下了床。
那名男子一个激灵又翻了起身,看着床上正揉着眉头的仙尊,咋呼呼道:
“哎,您醒啦!”
仙尊正头疼着,刚准备训斥几句,就被那闹腾的男子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哎哟,您也真是,起床动静这么大,和尊主连这都要凑个一模一样。方才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仙尊:……就睁个眼也叫吓人?
他郁闷了一会,半撑着要起身,却被那咋呼呼的男子猛一下扑上来给硬生生又按了回去。
“哎哎,您就歇下吧。尊主今早吩咐我说您昨晚跑出去闹腾了一宿,正乏着,是应当好生歇息歇息。”
说到这里,那男子一脸羞怯,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腰上瞟,掩嘴笑了笑,又哄道:
“唉,乖嘛!”
仙尊:???
他被这男子这番连珠炮弹似的轰炸给一下子弄懵了,晃了晃神,才想起来偏过头对着他上下打量。
只见这年轻男子穿着身花纹繁复的玄色祭祀袍,两耳及手腕上的银环随着他的动作俏皮地“叮铃叮铃”响个不停,一张年轻有朝气的脸笑得如同三月春花。
仙尊心知这多半是个人物,正欲开口却又被他给堵了回去。
那男子丝毫不觉失礼,只欢快道:
“我是尊主座下左护法阮银,得了尊主的令,专程来伺候您的。”
仙尊被他那过分炽热且意义不明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心下怪异道,他虽说昨夜与魔君交代了来意,现下姑且与他算个半盟友,但那人也用不着派上这么大个护法来跟着他鞍前马后的。
首先,这样安排未免有些轻贱了亲信。其次,恐怕也会给对方一种监视看管的嫌疑。
就像是如果哪天那人和他去了他的地界,他也不可能令他的亲传弟子每日在床前候着他早起,顺便再打盆洗脸水吧?
他刚这么想着,就见那阮银不知从何处端了一盆热水出来,笑吟吟道:
“来来来,既然您不想睡了,那就洗个热水脸,清醒清醒。”
语罢,便卷起袖子开始动作。
仙尊急忙伸手拦道: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阮银坚持道:
“不麻烦不麻烦,您只管放心吧,我可不像那些下人一样粗手粗脚的。”
“不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哎呀哎呀,我来我来。”
“我自己来就行了。”
“您不行,还是我来吧。”
仙尊:?!
阮银:……
阮银捂着脸惊慌道:
“对不起对不起,掌门我错了,我不该说您不行的……啊呀,完了完了,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完了……”
仙尊只觉得头痛欲裂,扶着额就要往一旁翻身下床。
阮银见了连忙起身去拦他,却不料一时惊慌,忘了腿上还端着盆热水,“哗啦”一下,便泼了仙尊一身。
仙尊:……
阮银:……!!!
阮银一下子便软了下去,小声挣扎道:
“不愧是您啊,一大早起来便沐浴更衣,实在是我辈楷模……”
仙尊按住狂跳的眉心:“我突然有种马上坏了你这条好汉性命的危险想法。”
阮银惊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