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致顾谨名：”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王羲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起床找到中午，最后还是从顾谨名废弃文件里裁下来的小纸片，默默地划掉了这句话。

“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

逻辑合理，符合事实。王羲和点了点头，继续构思。

“…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万一顾谨名不知道怎么办？王羲和挠挠头，又添了个脚注，“PS：如果你不太知道，可以去问我爸。”

“现在的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给我一点时间，（应该不会太久），等我想通了，我就会自己回来的。”

“王羲和”

王羲和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生怕惊动了楼下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他小心翼翼地站在窗前，目送着保洁阿姨打扫完客厅安静地离开，再把纸片找好角度，压在顾谨名平时坐着的电脑桌上。

“应该看得到吧，露出了这么大个角，挺明显的了。”

“诶，对了，新婚姻法是分居多久自动算离婚的来着？”王羲和打开电脑，准备认真地研读一下最新的条款，“早知道就早点认真学习法律法规。不会有人趁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吧……当今社会真是防不胜防……”

突然，手机铃声不是时地响起。

“诶，师傅，我很快下楼。等个电梯。对对，有行李，去高铁站。您稍等会儿，三分钟，马上，马上。”

王羲和冲出房间，提起早上收拾好的大箱子，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默默关上了门。

书房里，还没熄灭的显示器慢慢暗淡，主机嗡嗡地响着，摸上去还有运行后的余温。电脑椅还保持着朝向门外的造型。

它们都不知道，这样就算一次别离。

而此时此刻，顾谨名还在和同学吃饭。

虽说是吃饭，但无论是什么由头、怎样规模的同学聚会，内容最后都得走向追忆青春，打趣现实这个万年不变的主题。顾谨名的学生时代虽然照耀了许多女生的青春之梦，但关于他本人的生活却单调的只剩“学生”这样一个干巴巴的名词，几乎不能被称为“青春”。

而聊到现实，顾谨名的脑子里只剩下研发部下周要交的报告，各个部门年终奖的分布，公关部交上来年会的媒体邀请……

同学吐槽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偌大一个公司在手却还是处处精打细算，一点也不懂得享受生活带来的那些稀里糊涂的快乐。

顾谨名心想，到底是谁不懂生活。

他看了一眼喝得烂醉的老同学，估计又是在国外呆得哪儿不顺心顺意了，才临时跑回国找人痛哭。

不过自己还要赶回家研究旅行购买清单，享受马上到来的愉快假期呢。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把对方的酒杯换成了温水。

“你知道吗？国外太可怕了，那大半夜加完班往回走，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对方一口气喝完了玻璃杯中的水，“整条大街上，全是金发碧眼的，长得都差不多。我在国外也呆了这么多年了，叫人的时候还心惊胆颤的，生怕把人认错。”

“还有邻居。我觉得我一个人住一套房很安全了，对比那些还得和人合租的留学生，我过得体面太多了。但是真的，我一走出门，楼里就感觉全是烟酒的味道。我就纳闷了，你说我当时读书的时候做顿饭那个烟雾报警器就响个没完，怎么那些人像要烧了楼似的，消防队动也不带动一下。”

“郁闷啊，我也是国内高材生出去的。怎么感觉越活越过去了？还不如当时听导师的意见留在国内呢，好歹直博了就不用受罪了。”

顾谨名拍拍对方的肩膀，给人续上了水。

当年出国的时候，王羲和才刚满十八岁吧。

他记得，当时的王羲和打扮得虽然精致帅气，但眉眼看起来还像个刚上高中的学生一样。不过王羲和本来就没什么成年人心态，到了今天长相上也还是那种调皮的高中男孩样子，看起来就不是很会照顾自己。一个人被突然安排出国，大约什么都没有准备，家里那时候也突然出现了那么多情况。他应该也受了不少苦吧。

他又喜欢挑食，不会做饭，还那么讨厌吃英国的饭菜。怪不得回国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除了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全身上下都瘦得要命。

这段时间自己太忙了，也没和他怎么说话，都不太清楚他每天呆在家里干什么了。

上次的工作最后到底做完了没？还是说会趁着自己不在家，又偷偷跟着好朋友出门一边吃火锅一边喝冰饮？最近看他总是有气无力的，也不怎么有活力。昨天他睡得那么早，是不是生病了？

顾谨名吃了顿名为追忆青春的饭，却更想念家里坐着的人了。

他安排人打车送走了老同学，直接开车回到了家。

车到楼下停车库前，顾谨名往往坐在车里，抬头数着自家楼栋的灯。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习惯，他总是回来得很晚，有几次进门都不小心吵醒了睡熟的王羲和。

“十一、十二——”顾谨名思忖，“这么早应该还没睡吧。不在家吗？”

他从后座拿起今天取回来的签证。

之前试探过王羲和的口风，自己策划已久的行程，他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想起王羲和最近做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总觉得缺少了点他往日的活力。这时候告诉他可以准备准备出门玩，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谨名总觉得自己一天的心跳都有些不安，就像在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一种凝固的胶状氛围不露声色地孕育出汹涌的力量。

顾谨名揉揉眼睛。

这段时间确实是太累了，趁着旅行，自己也该好好休息一阵子。

他踏进单元楼，物业用着熟悉的语调与他问好。

“顾先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