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澄已经很久没有放学后来过体育馆了。

原本准备早些回宿舍休息, 头却不知道为什么痛的越来越厉害, 躺在床上就像是一根根扎着后脑勺一样, 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听李双柳说, 张小小并没有回宿舍, 大家都说, 体育馆里面的“鬼”，终于开始吃人了。

柳澄摁了摁太阳穴, 才推开了体育馆的门。

事情比她预料的还要糟糕一点。

明明外面的太阳刚刚落到地平线，但是体育馆里面却一片昏暗。体育馆里面冷冷清清的，举目望去, 并没有“鬼” , 但是也没有一个人影。

“小小？”柳澄忍住头痛小声地唤了一声。

虽然她的声音极小, 但是体育馆空旷，又轻又细的声音很快便在体育馆的上空来回回荡起来。

柳澄有些害怕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秋季，校服原本便有些单薄, 四处空荡荡的, 她忽然便觉得冷的厉害。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 柳澄犹豫了一下,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头朝外走去。

但是她一动, 后面很快便同步想起了脚步声，哒哒哒地向她逼近了起来。

“姐姐！”张小小从后面飞快向她扑了过来。

柳澄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张小小的手臂却很快缠上了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看起来十分害怕的样子。

柳澄猛地换了两口气，才冷静下来，借着一点微光打量缠在身上的人。

张小小的两个马尾辫还翘在头顶，鬓角几根头发像往常那样不听话地翘起来。脸上有几道泪痕，似乎被吓到了，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却很整齐，也没有什么伤痕的样子。

张小小平日里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见她这个样子，柳澄顿时便有些心疼了起来，连忙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小小，你没事吧？”

“没事，呜呜。”张小小摇了摇头，呜咽了两声才接着说道，“我刚刚把场地打扫完就看到外面的天黑了，然后去开大门怎么也打不开。我实在害怕就躲到里面休息间去了，刚刚听到你的声音才跑出来。”

她说着眼泪又要朝下掉，吸了吸鼻子，才瓮声瓮气地同柳澄说道：“姐姐，抽到签的人真的会死吗？”她抽了一下鼻子，“我是不是活不过今天了？”

“你胡说什么呢，不会死的。”柳澄听到“死”字顿时便头皮一紧，下意识地便厉声便打断了她的话。看到张小小的脸色白了白，她才意识道自己有些过激了，连忙放柔了语气，“不会死的，抽签死人什么的都是别人谣传而已。今天的值日已经结束了，我带你回宿舍好好休息。”

柳澄一边说着一边去拉张小小的手，刚出到对方的皮肤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女孩的皮肤冷的就像是冰一样，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温度。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柳澄手上的热量，张小小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体温，反而下意识地便像蛇一样缠了上去，贴着对方的皮肤贪恋地摩挲了两下。

那凉意也想是蛇一样，沿着两个人皮肤的贴合处直钻入柳澄的骨头里，她被激了一下，下意识地便将手从张小小冰凉的手掌中挣脱了开来。

原本想要像平时一样靠在学姐身边的张小小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的手被甩开，僵在原地，掌心空落落的，原本对着柳澄满心的依赖和在体育馆的恐惧一时无处安放起来。顿了几秒，她的眼眶才渐渐红了起来，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再去牵柳澄，只是默默地缩了回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尴尬地僵持了几秒。

柳澄格外后悔起来。张小小平时一直被她保护地极好，今天还是这孩子第一次来体育馆，原本就十分担惊受怕，她这个时候甩开对方，就算是下意识的，也格外伤人了一些。

“小小，对不起，你的手太冷了我没反应过来……”

张小小还是低着头，两个羊角辫耸拉在背后，半天才声音暗哑地忽然说了一句：“姐姐，我好害怕啊。”

“不是谣言，我真的会死的。”

她纤细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握成了拳头。因为低着头不担心被柳澄看到脸上的表情，她脸上的恐惧才慢慢被懊悔所取代。

明明在晚上来体育馆之前，她也是真心觉得，哪怕是代替柳澄姐姐死掉也无所谓的。

虽然说是公平的无记名投票，但是张小小昨天就无意间听到舍友背着她偷偷商量说，要把票投给柳澄。即使还没有投票，其实投票的结果也十分显而易见了。

是因为学姐平时太过偏心她，所以才会被其他人记恨的。如果学姐死掉的话，没有人在管理秩序树立威信，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而且年龄最小的她应该也活不了多久。

以前一直被学姐庇护着，这次她也真的想为学姐做一点什么。

她真情实意地一个一个去找熟悉或者能够说的上话的人，表示自己愿意被投票的时候。甚者被真的拿到了最高的票数的时候，张小小也并没有什么恐慌。

“小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见张小小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柳澄心里忽然便涌上了一股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害怕的情绪。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点，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以下，体育馆上方的天窗上几乎没有了一点光亮。大概再过一会儿，整个体育馆便会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太危险了，必须要赶紧离开。

“小小，你不要闹小脾气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宿舍慢慢说，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柳澄咬了咬牙，同张小话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了起来。

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被放大，还是将她语气里面的慌乱泄露了出来。

可是张小小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全然不理会她半劝告半命令的语气，仿佛整个人被钉在了地上一样。

“小小！”

柳澄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体育馆太冷，她一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了起来，心里忽然生了一些怯意。眼前的人真的是张小小吗？那体育馆里面的“鬼”又在哪里呢？每天下午训练结束之后，她和李双柳都会将休息室的门锁起来，刚刚“张小小”说的藏在的休息室里又是哪一间呢？

她顿时有些后悔起来，眼睛还盯着张小小，心里的疑问却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脑子里面顿时乱成了一锅浆糊。

“柳澄学姐想要丢下我走了吗？”张小小忽然抬头质问了起来。

不知道哪个方向一阵夜风吹过来，被冷汗打湿的校服一下子便贴在了皮肤上，激得柳澄顿时清醒了起来。

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下意识地转向了体育馆大门的方向，一副随时准备逃离的样子。

“不是的！我不会丢下你的！”柳澄只觉得太阳穴刺痛了一下，张小小的身影在眼前模糊了一瞬，却下意识地反驳了起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的。小小我会保护你的！”

一串话脱口而出，柳澄的头痛才稍微减轻了一些。视野逐渐清晰，张小小那张熟悉的面孔一下子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质疑、排斥、愧疚、庆幸，原本十分熟悉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些十分陌生的表情。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柳澄只好强打着精神说道：“小小，学姐会保护你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回宿舍再说，体育馆太黑了，我有些害怕，我们先离开好吗？”

说着鼓起勇气又试探着去拉张小小的手。

这次小姑娘却十分乖顺地没有躲开，任由柳澄的手拉起她冰凉的手背。只是脚下仍然没有动，只是抬头直视着柳澄的眼睛，似乎被她的话打动了一样，脸上恢复了平常天真单纯的神色，糯糯地问道：“我不想死的，死了之后的世界又黑又冷，只有无边无尽的孤独和寂寞，好可怕啊。柳澄姐姐，你真的会保护我吗？”

张小小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过熟悉，柳澄下意识地便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张小小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意，拉着柳澄的手甜甜地说道：“姐姐对我真好，那我也告诉姐姐一个秘密好啦。”

“其实我刚刚并没有躲在休息间里，我是遇到“鬼”啦！”

她全然不在意柳澄的身体僵了僵，继续说道：““鬼”同我说，游戏规则已经改变了，抽签也好，投票也好，每天都必须有一个人永远留在体育馆里。今天本来应该是我的，所以我是不能和学姐一起离开的。但是——”

张小小忽然停顿了一下，抬起了另一只手伸进了柳澄校服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块小小的物件来。

女孩摊开指尖泛白的手掌，献宝一样将手心里面的东西展示在柳澄面前。

“但是今天的投票游戏还没有结束呢。柳澄姐姐最重要的票还没有头。呐，这是你的记名票。”

她摊开的手掌里面，是一张红色的纸条。

更准确的说，是一张染血的字条。在纸条的正中间写着一个“死”字，正是那天宋朝夕抽到杀人之后，胡乱被扔到血泊中的死签。

““鬼”说今天是一定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张小小将手掌一直抵到柳澄面前，指尖几乎戳到她的脸上，“这是你的世界，你有特权哦。只要你在死签上面写下别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代替我啦。”

见柳澄脸上还是愣怔，她语气便软了下来，像是平时受了委屈忽然带上了些央求，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柳澄姐姐我不想死啊，这里好黑啊，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你说你要保护我的啊……”

“只要写上其他人的名字，随便谁都好，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啊。”

柳澄的目光下意识地便随着她的话落在了那张纸签上。

因为浸透了血，纸张上面的死字都被泡的模糊不清，血液凝结的地方呈现出一种铁锈一样的红褐色，趁地张小小纤细的手指反而白的像纸一样。

柳澄一时沉默了下来。

虽然那股血气直冲着她的脑壳，让她的头又隐隐疼了起来。原本她和“鬼”的约定并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游戏规则会变掉？

但是每天要死一个人的话，也迟早是会死到她们的。

事情就是从谢橙那张签开始，一切都变了样子。

柳澄忽然便想起来谢橙曾经跟她说过，体育馆里的鬼就是她。

“小小……你说你看到了体育馆里面的鬼，它是什么样子？”

原本将死签举到柳澄面前，等待着她写下名字就能将一切都抹去的张小小看到柳澄顾左右而言他，顿时沉下了脸来：“学姐你为什么不愿意写别人的名字？你是要看着我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