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踏白没想到这在梦境所见,竟是少年齐笑。也真是怪了,杨宽认得她,这梦境的主人却不认得她,像是当局者迷一般。只是当她看到眼前这张青涩面孔时,她迟疑了片刻,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只是没等她细细回忆,少年齐笑便从神树下站了起来,向她走来。
江踏白见他一脸戒备,不禁觉得好笑,倘若他手边有剑,此时必是按着宝剑,蓄势待发的模样。也罢,是少年的他挺好,不认得她更好,在这南柯一梦中,她算是长辈呢。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她负手笑道,“不仅是你,还有你祖父杨宽,你母亲杨溁,你家中之人,我个个识得。”
齐笑眉头紧锁,一双清澈眼眸里,猜疑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带着期许的试探神色:“莫非你就是宿于神树中的桃花神?”
她闻言差点要笑出声来,但还是憋住了,少年齐笑天真烂漫,可比长大后的他有意思多了。
“祖父和母亲都曾告诉我,我们桃花源的灵力乃是桃花神所赐,桃花神就宿在这神树里。只要我真诚勤勉,终有一天能见桃花神真身,得桃花神亲自指点。”他说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这番话好似在王婆卖瓜,少年脸皮薄,连说出来都觉三分羞涩。
她咳了一声,顺势道:“你祖父和母亲没骗你,我本想等你有所大成才出来相见。也罢,如今出来见你,也算是为你指点迷津了。”
他闻言,果真面露喜色:“多谢桃花神姐姐。不知我接下来该如何努力,才堪称勤勉?”
姐姐?江踏白眉头微皱,她此时难道不是一身沉闷的鹿手侠男装吗?她低头细细瞧了自己,才发现一身灰衣不知何时变成了温和的藕荷裙摆,长发未束,若揽水自照,想必跟这少年想象中的桃花仙人差不多。
江踏白只得笑着摇头。她猜想是梦中齐笑的意识作祟,才让此时的她是如此模样。
看来大白的话也不能全信,她入梦之时本来是忧心忡忡的,想象会见到他弑母模样,心惊肉跳了好一阵。这会儿看来,桃源福地,天朗气清,哪里是噩梦一场的样子?
她放宽了心,这才道:“正所谓百道孝为先。你想变得勤勉,那得先尽孝道。我且问你,若祖父找你,母亲盼你,你该怎么做呢?”
齐笑脱口而出:“自然是恭顺前去,俯首请安。”
“那不就对了?你母亲做了你爱吃的糕点,祖父因此到处找你不见踪影,正焦急呢,你还不快去。”
齐笑连声称“是”,真诚地拜谢了一番,才赶紧前往母亲住处。
江踏白也噙着笑意,远远跟在他身后。
杨宽一见到他便面露喜色,赶紧携了他的手往屋里去。他远远看到江踏白,还向她投来一个感激的微笑。
江踏白于是便加快了步伐跟上,只是刚刚到杨宽刚才所在之处,拐角处忽然出现一人,与她撞了个满怀。两人不约而同地道起了歉,再定睛一看,与江踏白相撞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笑的母亲杨溁。
“实在抱歉,是我走得太急了,”杨溁说完,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踌躇道,“你是谁家女儿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江踏白心下疑惑,连杨溁都不认得她,难道这桃花源里,只有杨宽一人认得她?
但她没有多想,只是看到杨溁两手空空,也未提食盒,也未捧食盘,便笑道:“杨夫人,你不是新做了些点心要给你儿子尝吗?”
“新做了些点心?”杨溁眉头一皱,“没有呀。我昨天刚做了点心,阿笑吃了许多闹肚子,今天我便不敢再给他做了。”
江踏白闻言面色一变。她被骗了!怎么会现在才发觉呢……在这片梦中桃花源,如果说连齐笑这个梦境的主人都认不得她,那么唯一能认得她的只有……离魂黑身!
她想到这里,当即撇下杨溁向杨宽带着齐笑离去的方向跑去。
“齐笑,你在哪!”她四下找不到人,只得大喊一声。忽然间,她发觉眼前的风景似乎在晃动。莫非是齐笑心神撼动,梦境也跟着变化了?这个念头刚起,几乎就在一瞬间,原本明媚的天顷刻变为阴沉。
她忽然听得一阵长剑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痛苦的叫喊声。
循声而去,紧闭的房门被她一脚踹开,她看到屋子里,有个女人仰面倒在地上,腹部中剑,血流不止,双瞳浑浊,已无任何生气。这个女人……长着杨溁的脸。她的身边,齐笑跪地嘶吼,他的身边落着一柄长剑。而杨宽,就站在他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江踏白猜出事情经过,连忙来到齐笑身边,将他扶起来。
“不要怕,也不要自责,你没有杀她,你真的没有杀人。”她说道。
“阿笑当然没有杀她,”身后的杨宽冷笑了一声,紧接着严肃道,“阿笑!祖父赐你宝剑,不是要你跪地痛哭的。你既撞见母亲被杀,就该像个男人一样,提剑去报仇!”
齐笑闻言,果真怔怔回道:“是……谁杀了她?”
江踏白尚未反应过来一切是怎么回事,就见到听到动静的杨溁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进屋,她的脸忽然变成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脸。江踏白眉头越皱越深,心中大呼不妙,果然杨宽一见到来人,便指着她喝道:“你母亲就是这个女人所杀!阿笑,你还在等什么!”
齐笑红着眼睛,咬唇恨道:“弑母之仇,我必报之!”紧接着用脚尖一挑,将地上的剑抓到手中。
江踏白连忙抱住他:“齐笑,清醒一点,你母亲没有死,你若动手,才是真的误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