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踏白本来就毫无睡意，如今又虚惊一场，便更精神了。她看到齐笑带着白鹭进了屋子，便也关上门。踌躇片刻，她又换上衣服，披上了披风钻出船舱，来到外头吹风。

江上的夜风向来比别处都要冷一些，她才站了片刻，立刻就打了个喷嚏。

“穿上吧。”齐笑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她一回头，齐笑便将一件毛绒绒的衣服抛给她。她接住了细看，原来是一件短狐裘，通体雪白，摸着竟十分舒服。她忍不住拿脸蹭了蹭着狐裘，然后便毫不客气地披上，果然暖和多了。

“齐兄真是雪中送炭，”她感叹道，“我还以为你跟那只傻鸟一块去睡了呢，没想到你也睡不着……你盯着我看什么？”她自顾自地说着，却见他一直眉眼带笑地瞧着她。

“少见你穿一身白，像块白玉糕，”他微微笑道，“让人想尝一尝。”

尝一尝？江踏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齐笑果真迈开步子走近了，吓得她连忙后退三步，比出了格挡的手势：“别、别过来。”

齐笑闻言果然停住了，站定了笑话她：“你我不过三日未见，似乎生疏许多。”

原来他也将这日子算得清清楚楚的，不是几日，而是三日。江踏白心思微动，不知怎的，竟悄悄红了脸，怕齐笑看到了，便连忙别过头去，盯着平静的江水看。

“踏白，”他喊她的名字，“那天，我还有话来不及说。”

“你、你说吧，我听着呢。”她不想面对他，又怕他绕到自己跟前来，索性将狐裘底下的黑披风一撩，面朝江水盘腿坐了下来。

她听到他这样说道：“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何再次回头？为何……想救我？”

她闷声道：“你难道甘心就活到二十五？”

“死生有命，无论我甘心与否，都无法改变。若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无牵挂，即使明天就要赴黄泉，我也没有怨言。”

“了无牵挂？”她却道，“现在的你能做到？”

“做不到，”他话中带着叹息，“比起从前，牵挂之事还多了一样。”

江踏白这回没听出他话中深意，只气恼道：“那你还说什么死生有命的话？”

“为了好过活些。将这话说出来，是因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今后无论再发生何事，都不会有比这更糟的了。不怀多少希望，也不必太过绝望，你说，是不是好过活些？”他说着，话锋一转，“你呢，你还没回答我，为何想救我？若是花家二公子，或者是奇人馆那位，你也愿意这样做？”

她咬咬牙，一时间怀疑是否离魂白身又造了幻境出来，这话问的，跟当初密室幻境里的那个齐笑，仿佛是同一个人。

“我当然愿意，”她道，“不止是他们，若是我江湖上的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能尽一份力的，我绝对愿意帮忙。行侠仗义的鹿手侠，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行侠仗义的鹿手侠……”他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突然一笑，“是了。我差点忘记，你是鹿手侠。”最后这番话轻飘飘的，终是悠悠散在了夜风中。

江踏白将他最后这话听了进去，却不知他究竟何意，回头想去看看他的表情，却见身后已空无一人，齐笑不知何时进了船舱。

船舱外就只剩她一人，江枫渔火对愁眠。

接下来的几日水路，便经常是小白陪着齐笑，而江踏白时时握剑，唤出大白在身侧的情景。两人各有一鸟一剑相伴，看江、看月、看远处风景，就是再也没有像第一天夜里那样，看进对方的眼睛里。那夜的话，竟也好似水月镜花般，跟着江上涟漪一块散去了。

走了几天的水路，终

于抵达京城，江踏白一路上别扭的心情也跟着开阔了些。幽冥楼的几名弟子想跟着齐笑，却叫他尽数打发了，最后实在拗不过，一番挑选，方才留了一名叫明遥的弟子在身边，那弟子入门也有五六年，原是京城人士，说是对京城熟悉，或可帮上什么跑腿的忙。

自打上了岸，明遥便在码头忙活起来，很快打点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让两人上了车，自己坐在外头，朝妙手堂而去。马车里，江踏白与齐笑分坐两侧，齐笑径自闭目养神，也不说话。倒是白鹭闲得发慌，在两人之间来回踱步，一会儿跑到江踏白身边，被她毫不留情地赶走。一会儿又跳到齐笑腿上，伸长了脖子，将脑袋探出小帘外，一个劲儿地张望。没看多久，便也被齐笑按着脖子拉回来了。

“你还是管管你家小白吧，非要跟来，京城人多口杂，万一丢了，可不得把你心疼死。”她道。

“小白聪颖，又通人性，虽然皮了些，但还不至于走丢。”

“通人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京城里豪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们最爱这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哪天被人抓了拿去献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却只是微微笑道：“多谢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