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悬着一轮圆盘般的月,月光洒下来,先是在水面泛起连绵的银波,再蹑足而行,悄然靠近江面上唯一的船,自小窗处翻过,无声地淌进船舱里。
船舱里有一人,只着一件单衣,盖着薄被,似在安眠。
然而不过须臾,那人突然睁了眼,一把踢开被子,烦躁不安地坐起身来。
此人正是江踏白,自打许下那个承诺之后,动作很快,第四天就带上那位病人上路了。花闻人听闻此事,惊得多看了她好几眼,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看着都难受,于是她让他若没想好,还是别开口了。临行前,她还特意去了奇人馆与墨竹告别,没想到墨竹的反应甚为平静,只是笑道:“阿白,后会有期。哪天同那位喝茶喝腻了,就来找我喝酒吧。”倒是白想花比她预想中的还要舍不得她,临行前,还把他早年珍藏的一身花衣裳送给了她。江踏白只得僵笑着接过,转手就把这份厚礼塞给了花闻人。
而齐笑呢?自打答应同她一起上路,便在幽冥楼里忙活起了大小事务,把齐天原本管辖之事分给几个得力的大弟子分担,忙得没日没夜的,只在打点好一切后才向父亲辞行。齐岳白得知此事,一语不发,只大手一挥,派了船与人手给他,倒也省去江踏白一番功夫。
二人约定第四天在码头相见。
再见面时,如同初见一般,二人都着一身灰衣。只是她是潇洒的劲装,而他是飘逸的长衫。分明才三天未见,江踏白就觉得他似乎又清瘦了些。兴许是都累了,两人只寒暄了两句便上了船,各自回船舱休息去了。
江踏白侧卧着身子,辗转反侧良久,总觉得那天说出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后,再见到齐笑便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摸摸麒麟剑,将那离魂白身唤了出来。
“大白,我觉得我好像是病了。”
“吾主身体不舒服?”
“不是,是心病,”她幽幽叹气,“你说,齐笑这人,总是戏弄我,口味与我相差甚远,吃饭喝酒都扫人兴,还爱管我的事。我之前想着此生不见他最好了,如今居然变成我管起他的事来了。你说我是不是病了,不,是不是疯了才对。”
“吾主,这不是病,也绝非疯魔。吾在《忘机》曲中藏身百年,跟随着《风宣玄品》一同流落江湖,见过形形色色许多人物,人间七情六欲也看了个遍。若要吾说,吾主这样的情况应该是……”
“是什么?”
“情根深种。”
江踏白一愣,情、情根深种?她嘴角一抽,当下就把麒麟剑扔了出去。她是真疯了,居然找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来问这种问题,还指望能得到什么好答案呢。
“你阿,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她扯过被子重新躺了下来,笑自己庸人自扰,睡着了哪还会想这些烦心事?
只是她才躺下来,突然瞥见一个黑影极快地从窗边闪过。她一惊,赶紧起了身,一把抓过黑色披风将自己裹好,猫着身子捡回麒麟剑,方才躲到窗下盯着地上的月影看。
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一阵动静,像是铁索在地上拖动的声音,缓慢的,却一阵又一阵,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格外阴森。
她眉头紧皱,吞了一下口水,抱紧了麒麟剑,等她看到那黑影又一次从窗边经过时,她几乎全身血液倒流,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黑影走一步停一步,就这样缓慢地移动着,头和身子都很庞大,然而脖子却细得异常,就好似被人拧断过一样。
“大、大、大白……”她抱剑抱得更紧了,在脑海中以意念向离魂白身传递她的恐惧,“这是什么东西?”
“吾主,据吾百年
来的经验来看,这是水鬼索命,”离魂白身慢慢说道,“昔日百姓以生人祭河神,在人脚上捆上铁索,扔进水中。祭品在水下绝望而死,冤魂不散,便化作水鬼,每逢月明之夜,就会到船上寻找替死鬼。”
“你、你胡说!世上哪有鬼怪!”
“吾主未见,不代表没有。”
江踏白听了这话,几乎要哭出来了。黑影缓缓从窗边移走了,可铁索声音仍不绝,每一下都好像挠心一般。
“吾主可要向隔壁那位求助?”
“向齐笑?不、不……他一定会笑话死我的,”江踏白心跳得很快,但她还是紧握麒麟剑,“大白,你、你可能斩那些妖魔鬼怪?”
“魑魅魍魉,尽可斩之,”离魂白身道,“只要吾主要有勇气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