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我去看个究竟。”
花闻人眉头一皱:“你
当真要插手幽冥楼之事?”
“此局本就由我设下,也该由我来见证它的收场。”她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花闻人,以及她自己。
这一回,她大大方方在瘴气林前自报家门:“请转告你家楼主,鹿手侠有要事相告。”
守门的两人神色惊疑,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率先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地跑进去通报了。再次回来时,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盒子,当下便递给了江踏白:“这是我门秘药,吃下去可防瘴气入体。楼主和左堂主都在主楼等着。”
江踏白一把将药吞下,不等守门之人带路,便自行施展身形,朝瘴气林深处飞掠而去,留下那二人在入口处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的背影。
齐笑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天走了。”
她知道阿,她就是为这事来的,她想提醒他们小心他去找帮手。可齐笑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把要说的话都吞下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不回来?”江踏白有些不敢相信耳朵。
“我们回来时,第一处就去了小天的屋子,里头已经空了。甚至连他的密室我也去看了,仍不见人。唯独……桌上里头放着一封笔墨尤新、却未写完的信,”齐笑掂了掂手中轻飘飘的信纸,继续道,“是小天亲笔,你看看吧。”他说着,将信递给江踏白,江踏白结果一看,原来只有十六个字。
养育之恩,非我不报。恩情已断,此生不回。
最后一个“回”字写得仓促,后面似乎还想写点什么,只是刚点了一笔,便再没有了。江踏白看着这样的笔触,猜想齐天落笔时的心情,竟不禁心酸起来。
“他走时,只带了那把铜伞,”齐笑口气淡然,“父亲你自打动了离魂换体的心思以来,以为对小天越好,就越不亏欠他。他如今知晓你的心思,恐怕是冷透了心肠。”
齐岳白沉默良久突然发声:“来人,传我命令,对外公布。就说,幽冥楼右堂主齐天外出游历,不期……归来。”
齐笑的眸光几番闪烁,终归平静。
就算人走了,这个位置也永远为他留着。
江踏白看了一眼齐岳白的倦容,心知他能说出此话,已是在心里做了选择。
人人都懂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却总是一面犯错,一面补偿。直到补偿再也填不上错误的沟壑,曾经的身边人都成为记忆里的风流人物,才肯认命,才知这世上,后悔药与人心,是最求不来的两样东西。
“齐楼主,”江踏白轻声道,“我有一位故友是未央宫弟子,昔日最得李梨花青睐。紫阳山那一战,我想替她问问你。”
曾对义子起了杀心,但最终回头,这样的齐岳白,真会是当年暗算师傅,害她闭关至今的小人吗?
“紫阳山一战?”齐岳白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名女子的音容笑貌。
李梨花……真是好久没有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太久了,我已不记得,”他这样道,“若是你那位故友想知道什么,不如亲自问问她师傅。老夫乏了,阿笑,替我送客吧。”
江踏白眸光一暗,还想说些什么,可齐岳白却已转身入内,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齐笑送江踏白出去的路上,两人走在瘴气林里,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江踏白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齐天房中暗格所见,齐笑说的鱼肠剑分明只是其中之一,方才开了口:“齐笑,你实话告诉我,齐天的那些药方和行踪记录是怎么回事?”
齐笑看了她一眼:“你猜得不错,那些是小天用来对付我的。从小时候起,尽管他努力地藏起情绪,但我能看出,他十分嫉妒我能得双亲关怀。那些
先生开的药方,他总是偷偷把最重要的一味药换掉,他不想让我身体好起来,有精力与他争宠。索性我在跟先生学了点医术之后,也就识破了他的伎俩,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至于那些行踪记录,是我外出时,他派人跟踪我,时不时给我制造点麻烦,让我不能好好地回到幽冥楼。我想,大概对他来说,幽冥楼里最讨厌的人就是我吧。”
“那你呢?”
“我?”齐笑闻言微微一笑,“我也讨厌他。只不过……他始终是替我做了一个好儿子。这份情我不能忘记。”
原来如此。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瘴气林的出口,齐笑一如当初,面带微笑地比了个请的姿势。
到此为止。今后似乎没有要见面的理由了,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最好此生不见吗?
江踏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隐隐翻涌的某种情绪,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走了五步有余,她忽然转过了身,看到齐笑竟一直在原地看着她,没有离开。
她看进他无波无澜的黑眸里:“你没有话对我说?”
他笑了笑,好似初见时一般客气温和:“没有。难道你有?”
江踏白咬咬牙:“有!我想问,那个活不过二五的预言,可是真的?”
“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江踏白很不喜欢看他这样的表情,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她凝视着他,几步来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说得明明白白:“我认识一个吴老头,他住在京城,平日最爱看医书、炼丹药、研究疑难杂症。”
“所以?”
“跟我走,”她从未如此认真地看他,“我要你……在他断言你真的活不了之后,再认命。”
齐笑平静得让她讨厌的眼底,终于惊起了波澜。一点、两点,狂风暴雨一般,就好像她再靠近一些,就要被吞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