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垂首看向我。

我错开了眼。若是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漠然，我会继续不下去。

“你方才分明是怕我走了……我不会走的，可你落在我这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拿回去呢？”

他的沉默令人心慌。可既然没有推开我，那便是我还有机会。

“你若是恼我以前，也该发泄出来……给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总推开我，看我一日日在你跟前转，心里便能舒服了么？”

“你若高兴也便罢了，可你也不见如何高兴。”我叹了口气，揣着些试探的心思：“你这样，我是要吃两遍苦的——吃一遍你不快活的苦，再吃一遍自己心里的苦。”

他听了，果然还是心软了：“我并非……要折磨你。”

我最是会得寸进尺。一见他态度有松动，我便更进一步地，将下颌垫在了他肩上，“还说不是折磨……你怕我走，又不肯留我，难道你往后便都只这样看着我就满足了么？”

耳侧的呼吸倏地一窒。

今日也算意外，若没有先前那出震了他的心神，我也没想过能这么快叫他动摇。我抚了抚他的背，继续道：“你方才是不是要去找我？……若不是今日这出，我怕是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我知自己如今大抵不足以取信于你，可你既然同样舍不得我，何不能再与我近些？我左右是要跟着你的，你不高兴我也要跟着……只是你也清楚我的私心的，我想的，还是与你在一起。”

“若你还愿，将你的东西取回去，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无人作应。

于是我便也只好沉默下来。若说失落，实在难免，但除此之外，却也没有更多了。我与他，并不是一次不成我便要放弃的，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他不说话便不说话吧，能像现在这样亲近，我近来只在梦里见过，这样的时刻能多一刻便是一刻。

我已不抱希望，只没想到许久之后竟听见他哑着嗓子问：“我落了什么在你那。”

我闻言一愣，顿时大喜过望，抬眼看他，就见他的眼神闪了闪，似有几分不适和局促。

我生怕他反悔，急忙把手抬到他眼前，让他瞧着那个带着铃铛的镯子。

“这个！”

他凝着那镯子，眼中明灭变幻，最终淀为一渊秋潭，金水盈波。

看完镯子，他又把目光移向我，“你想好了，这次我若是收下了，你便再没有后悔的机会。”

“是。”我看着他，一瞬不瞬，抓紧了他，“我也不会再让你有后悔的机会，你收下了，便再不能想着还给我。”

他眨了眨眼，极慢地，我甚至能看清那蝶翼轻栗的一瞬。他安静了下来，像在思考，又像在给我反悔的时间。

我自然不可能退缩。

我放开了他，退了一步，朝他笑了笑，低头去取戴在左腕上的银镯。这次我取下来了，稳当顺利——没有伤疾孱弱的颤巍，也没有濒死的力不从心，我的右手早叫他那一次不要命似的修补治好了，一如曾经。我与他之间的种种，纠缠破碎，这时倒像是尽已泯然。数百年的时光一转，便已然到了此刻，不曾有过其间许多辗转，只如缘起之时的模样。

我将镯子稳妥地戴到他腕上，拉着他的手轻摇了摇，“你想我时便晃一晃，听见声音我便会去找你……这一次，绝不食言。”

他低垂着眼，似乎在打量手上的东西；面色平平淡淡，眼里深深浅浅，瞧着神秘莫测，只是那眉梢眼角处飞扬暗藏的清浅笑意早已将他出卖。

他抬起手，朝我伸出小指：“拉钩。”

光阴斗转，他的眉眼早已不复当初、被打磨得锋利成熟。只是如何变，只要是他，只需漫不经心地一抬眼，那风情便足以撩动我的心弦，叫我的心湖为之震荡。万万年，亦然。

是以我抬指回勾了上去，再紧了紧：“拉钩。”

世间奇葩千美万美，唯你一株开在我心头。

独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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