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海城做了个噩梦，他梦见程清泉生病了躺在床上，他刚想去找感冒药，有画外音告诉他，程清泉死了，他一低头，躺在床上的程清泉不见了，他在家里到处找，疯了般不停的喊着程清泉的名字，将自己从睡梦中喊醒。

醒来后，身侧的位置已经不见了程清泉的踪影，海城以为他真的失去了程清泉，吓得刚想起床去找，转身便看见床的另一侧，程清泉穿着一身薄荷绿色的睡衣，坐在轮椅中，正盯着墙上那幅画了三年的油画发呆。

油画上穿着警服的海城和穿着白西装的程清泉，都笑得很幸福。

见海城醒了，程清泉将视线从画上收回，对海城微笑着说：“醒啦，快起来，跟我到厨房来。”

说完他也不等海城回答，滑着轮椅出了卧室，海城连忙起床跟在程清泉身后来到了厨房，厨房的料理台上已经摆好了一盘猪肉末，一根甜玉米，还有一根铁棍山药。

海城还来不及发问，程清泉抬头对他说：“今天开始，我身体感觉好的时候，每天教你做一道菜。”

“这些菜……是你去买的吗？”海城呆呆的站着，看着料理台上的菜。

“我让骑手送来的。”

程清泉滑到料理台边，转身看着海城：“你过来，第一道菜教你做一道简单的，你爱吃的肉丸汤。”

海城看看程清泉，又看看料理台上的菜，鼻子一酸，一脸别扭的说：

“我……我不学，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学这个，等你病好了，你做给我吃就好了。”

程清泉轻叹一声，看着海城，严肃的命令道：“你过来。”

海城听了，双手垂在身侧，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委屈的站在程清泉身边，程清泉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心疼：

“你先洗手。”

海城乖乖的洗干净手，擦干水又一脸委屈的看着程清泉。

程清泉假装没瞧见海城那一脸的委屈，继续说：“先用汤碗装上三分之二的热水，放在蒸锅里蒸，热水我已经烧好了，在保温壶里。”

海城听话的用汤碗装了热水，放进蒸锅里。

程清泉打开蒸锅的加热按钮，指着肉末对海城说：“那有两斤肉末，在肉末里加五勺薄盐生抽和八勺红薯淀粉，然后抓匀，再把甜玉米切成块，铁棍山药也削皮切块，削山药皮的时候记得戴手套，不然手可能会痒。”

海城拿了个汤匙，在肉末里加入薄盐生抽和红薯淀粉，仔细的抓匀，再把玉米和山药切块。

程清泉见他都做好了，指着蒸锅对他说：“看看汤碗里的水冒泡了吗？冒泡了的话，就把肉末搓成一个个圆形的小肉丸，一个个轻轻放进汤碗里，玉米和山药也加进去。”

海城按照程清泉的指示，将肉末搓成一个个小肉丸，小心的放进汤碗里，汤碗里的水已经很热了，肉丸丢进去便成了形，肉丸全都放进去后，海城又将玉米和山药也加了进去，盖上了蒸锅盖子。

程清泉见海城乖乖照做，眉眼带笑的对海城说：“是不是很简单？这样蒸出的肉丸，就是你最喜欢吃的那种嫩嫩的肉丸，等汤蒸熟了，稍微放点盐和鸡精就行了。配菜不放玉米和山药也行，海带紫菜冬瓜白萝卜都可以，学会了吗？”

“学会了……”海城蹲到程清泉轮椅边，侧着头靠在程清泉的膝盖上。

程清泉低头看着海城，缓缓的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你爱吃的每一道菜，我都慢慢教你做，一遍学不会，我们就学两遍，三遍，总会学会的，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做着吃。”

听着程清泉的话，海城心中一阵悲痛，眼泪滴在了程清泉的膝盖上，他知道程清泉说的以后，是他失去了程清泉的那个以后。

程清泉知道海城在哭，他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摸上海城的眼角，帮海城擦着眼角的泪，温柔的说：

“我知道你现在，还是抱着要跟我走的想法，但我不会让你做傻事的，还有时间，我一点点改变你的想法，一道道菜教你做，慢慢陪着你变得坚强起来。学会了做菜，等以后你想我了，就可以自己做出我的味道，就当是我给你做的……”

海城靠在程清泉膝盖上，一言不发，从程清泉的视线看过去，看不到海城的脸，只能看见海城因为忍耐眼泪而不停耸动的宽肩。

程清泉低头亲了亲海城的头发，在海城耳边说：“好了，海城，别哭了，肉丸汤一会就好了，你先去刷牙洗脸吧。”

“嗯……”

海城听话的慢慢停住眼泪，抬起头看着程清泉，程清泉温柔的笑着，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海城吸了吸鼻子，乖乖的去了浴室洗漱。

海城洗漱完回到客厅，程清泉正抱着波比坐在轮椅上看新闻，CCTV13是他每天早上都要看的台，肉丸汤已经蒸好了，海城盛了两碗，摆好在桌上，唤程清泉吃早餐。

程清泉将电视的声音关小，放下波比，滑着轮椅到餐桌边坐好，他拿起汤匙尝了口肉丸，赞许的夸道：

“真好吃，这道菜看来是出师了。”

“没你做的好吃……差远了……”海城咬了口肉丸，低垂着眼，郁郁寡欢。

“明明是一样的。”

程清泉默默的低头喝了几口汤，看了看海城，笑着对海城说：“海城，我们去拍结婚照吧。”

“啊？！”海城惊讶得汤匙差点拿不稳。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去拍结婚照吗？我们去拍吧，趁我还有头发，等做了脑部放疗变成光头，就不好看了。你就穿着冬天的警服，我穿一身白西装，抱着波比一起照，就像我画的油画上那样，好不好？”

程清泉看着海城，眉眼带着笑，声音又轻又温柔。

“好……”

海城轻声的答应着，食不知味的嚼着肉丸。

几年前他求婚后，缠着程清泉说了好几次，要程清泉和他一起去拍结婚照，程清泉不好意思去，一直不肯答应。

他曾经很盼望的事，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实现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高兴。

一月二十一日，程清泉第三次化疗的前两天，海城带着程清泉去拍了结婚照。

海城交友广泛，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他们拍照的摄影机构，是海城的朋友宋斌开的，海城包了一天，三层的摄影楼只有他们在拍照，妆发造型团队是海城花高价从北京请来的。

他们计划好，拍一套现代装，再拍一套古装汉服的。

现代装的先拍，海城穿好了一身秋冬警服，坐在化妆台前，他浓眉红唇，肤色也健康，化妆师很快就给他化好了淡妆，做好了发型，他一获得自由便立刻去到程清泉身边。

程清泉正在另一个化妆室化妆，海城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中的程清泉，因为施了粉黛，程清泉脸上唇上有了血色，又恢复了他最初见到他时肤白唇红的模样。

海城还记得六年前他对程清泉一见钟情的瞬间，在那个画室，窗外的光线照在穿着白衬衫的程清泉身上，程清泉浑身都在发亮，那是他梦开始的瞬间。

回忆起过去，海城的眼睛又慢慢的湿润，喉咙也发梗，化妆师给程清泉化好了妆，海城努力的忍住眼泪，蹲在程清泉的椅子边。

程清泉看着海城做完妆发后帅气的模样，微笑着夸道：“海城，你这样真帅……我呢，化了妆气色有没有更好一点？好看吗？”

“好看，你不化妆也好看。”

海城痴痴的望着程清泉，肯定的点点头。

“不化妆才不好看，脸上都没有血色，你觉得好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真的好看。”海城的表情很认真：“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听了海城的夸赞，程清泉伸手抚摸着海城的脸颊，他心情很好，能看到海城拍结婚照的样子，他觉得很开心，他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来拍。

和海城一起，留下永恒的瞬间，明明是件这么幸福的事。

化好妆做好发型，他们坐在了搭好的纯色背景前，程清泉体力不好，他们俩都坐着拍，工作人员将波比牵了过来，波比也是刚做好造型，毛发蓬松得像个小棉花糖，脖子上还小绅士般的戴了一个浅蓝色的领结。

宋斌亲自为他们掌镜，帮他们调整好姿势和角度，举着相机说：“来，看镜头，开心的笑。”

程清泉抱着波比，立刻开心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海城从看到程清泉化妆开始，便一直是强忍着眼泪，怎么笑都是苦笑，怎么笑都又僵硬又不自然。

“城子，你笑得自然一点，你不是最爱笑的吗？想点开心的事。”

宋斌看着镜头里海城牵强的苦笑，无奈的喊着。

海城努力的去想开心的事，想让自己心情好一些，可他想起来的却是砸碎的牛肉酱，撕裂的输液港刀口，跪着离开的程清泉，还有想象中程清泉在雪地里吐血的样子，他不但笑不出来，眼泪还立刻落了下来。

见海城流泪，宋斌放下相机对海城说：“城子，你别哭啊，拍出来的照片里你的眼睛通红的，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整理整理情绪，我们待会再拍。”

“休息会吧。”程清泉对宋斌抱歉的笑了笑：“我哄哄他，对不起，小宋，耽误你们工作了。”

“没事没事，程哥你哄哄城子吧，我们一会再拍。”宋斌连忙笑着回答。

“嗯，谢谢你们。”

程清泉说完便将波比放在地上，转过身看着身旁流着眼泪的海城，伸手替海城擦着眼泪说：

“你啊……现在都变成一个大哭包了，天天这么哭，眼睛会受不了的，不是你一直想跟我拍结婚照的吗，别哭了好不好？一会照出来眼睛都是肿的。”

海城也觉得自己总是哭很丢脸，可是他的眼泪就好像已经不受他控制一般，说流就流，收都收不住，他吸了吸鼻子，哽咽的对程清泉说：

“清泉，我不要你留在照片里，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听海城这么说，程清泉也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眼泪，可是他不能哭，他要是也跟着哭，海城的情绪就更加控制不住了。

“我会留在你身边的，还有时间呢，我又不是马上就会走了，我会配合治疗，尽量陪你久一点，我们一起努力，说不定就创造奇迹了呢，对吧？”

程清泉温柔耐心的哄着，即使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机会渺茫，为了哄海城，还是努力的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程清泉的话让海城心情好了一些，他渐渐停住了眼泪，眼睛里也有了些光彩，他拉着程清泉的手说：“清泉！我爸已经帮我弄到了那个老中医的药，他说让我下个月带你去把个脉，没问题的话下个月你就可以开始吃他的药了，中西医结合治疗，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太好了。”

程清泉替海城擦干脸上残余的眼泪：“你看，老天都在帮我们呢，所以你别哭了，我们把照片照好，不要让小宋他们太为难，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