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城家，波比见到程清泉，兴奋得不停的转圈圈，转得像个小陀螺般停不下来，程清泉站在玄关，被波比逗得一直笑。

欣赏完波比的表演，程清泉走进客厅，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对跟在他身后的海城夸道：“有人刻意收拾过哦，收拾得真干净。”

“你爱干净嘛……”

海城的语气又乖又怯，和程清泉待在客厅，他想起了他在这里对程清泉造成的伤害，整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

程清泉看出了海城的自责情绪，他走到海城面前，怜爱的伸手摸了摸海城的头，温柔的夸道：

“我们家海城，最好最体贴了。”

听了程清泉的夸奖，海城原本强忍着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

程清泉见海城流泪，连忙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替海城擦眼泪，一边试图转移海城的注意力：

“我们早餐还没吃呢，你去烧点开水，我们煮点面条吃吧。”

“嗯……”海城立刻听话的擦干眼泪，去了厨房烧水。

程清泉也跟过去，从橱柜里拿了两个汤碗，在海城碗里加了些调味料，对海城说：“看清楚我放了些什么吗？薄盐生抽，鸡精和辣椒油，就按照这个比例放，还有……”

程清泉说着又拿了个干净的汤勺，从泡菜坛里勺了一勺泡菜水，加在海城碗中。

“你总说我煮的面条有滋味，秘诀就是放了泡菜水，泡菜水是酸的，开胃，所以你觉得好吃。这个泡菜坛你要好好维护，维护的方法我记在菜谱里了，以后你煮面可以加一勺泡菜水，你最爱吃的酸豆角炒鸭胗，也要靠这个坛子做酸豆角，外面买的泡菜不好吃，记住了吗？”

“记住了……”

听着程清泉交代后事般的叮嘱，看着那个干净透明的泡菜坛，海城脸上一片哀愁，可他虽然脸色哀愁，还是认真的听着，乖乖的回答着，将程清泉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看着海城乖巧的模样，程清泉笑着将开水倒进放了调料的碗里，继续对海城叮嘱着：

“今天来不及做高汤了，只能用开水，平时给你煮面都是用鸭汤或者牛肉汤，洗干净的鸭肉或者牛肉加水放进压力锅里，压四十分钟就行了，出来的汤……”

程清泉说着说着，突然表情痛苦的转身快步走到卫生间，反锁上门。

海城追到卫生间，拧不开卫生间的门，只能听见卫生间里传来程清泉剧烈的咳嗽声，他吓得一边拧门把手，一边喊着：

“清泉！清泉！你反锁上门干什么，你怎么咳得那么厉害……”

程清泉看着水池中自己咳出的红色，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将血痰冲进下水道。

波比站起来一直挠着门，海城也急得就准备踹门了，程清泉打开卫生间的门，脸上带着虚弱的笑对门外的‘父子’俩说：

“你们好吵啊……”

“你……”海城焦急的问：“咳得这么厉害，又咳血了吗？”

“没有，就是胸口有点疼，面汤我已经调好了，你自己煮了面条放进去吧，早上简单吃点，中午我再给你做，我先去躺会。”

程清泉说完就要往卧室走，海城拉住程清泉的手臂，弯下腰将程清泉打横抱起，程清泉没有挣扎，任由海城将他抱到卧室床上。

海城帮程清泉脱了外衣外裤和假肢，脱得只剩秋衣秋裤，扶着程清泉躺进被窝，给他细心的盖好被子，皱着眉自责道：

“都怪我刚才没阻止你……你好好躺着，中午我去大林那买点饭菜，以后你都不许做饭了，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想吃……”

程清泉胸痛得不想多言：“我想睡。”

“好好，你睡。”

海城跪在床边的地毯上，手肘撑在床沿，心疼的抚摸着程清泉的脸，程清泉闭着眼，因为胸口不适，眉心微微皱着，海城见了，轻轻的吻上程清泉皱着的眉心。

仅这一吻，程清泉的眉心渐渐舒展开，平静的，慢慢的睡着。

海城为程清泉捻好被角，带着波比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带上了门，他去卫生间小解完，正准备洗手，在白色的洗手池壁上，看见了一丝血迹，他转头看看卧室的方向，又低头看着池壁上的血丝，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霍起州说的，在Poetry门口吐血的程清泉，他恨得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感受到脸上的疼，他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撑着洗手池，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洗干净手走出了卫生间。

程清泉亲手调的面汤不能浪费，海城煮了些面条，放进面汤里，端到餐桌，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一边吃面，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的夸着：

“真好吃……”

吃完面洗完碗，海城轻轻的推开卧室的门，见程清泉睡得安稳，他又轻轻的带上了门。

他穿上外套，怕波比吵到程清泉，将波比关回房间，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从昨晚得知程清泉生病到现在，他始终不相信程清泉的病会没救，他觉得他砸进所有资产倾家荡产买程清泉一条命，总会找到治疗方法的。

海城先打了个电话，让大林为程清泉做些滋补的汤和粥，然后抱着这样一颗侥幸的心，来到了柯允之的诊所。

冬天感冒患者多，柯允之从早上开门就一直忙碌的在接诊，见海城来了，他将剩下的病患交给助理医师，跟着海城进了诊所内的办公室。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柯允之泡了杯茶端到海城面前。

海城坐在办公桌边，颓然的靠进座椅，盯着茶杯对柯允之说：“清泉的癌症复发了。”

“病在哪个部位？”柯允之见惯了生老病死，并没有太过惊讶。

“小细胞肺癌，中晚期。”

海城说完，抬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柯允之：“允之，这个病有救吗？”

柯允之沉默不语。

海城靠在办公桌边，盯着柯允之问：“有救的对吧？我的房产和现金加起来几个亿是有的，外公留给我的古玩字画也都是无价之宝，我全砸进去救他，跑遍全世界找医生，找药，能救他的，对吧？”

柯允之咽了咽口水，皱着眉依旧沉默不语。

海城急切地问：“再不行，我把我的肺给他，我死，让他活，可以的，对吧？”

“城子……”柯允之一脸为难：“小细胞肺癌，如果是早期可以手术，是一种有可能治愈的癌症，有人手术后几个月就康复出院，活了二十多年的都有，可是你说他已经到了中晚期，那……”

“中晚期能活多久？”海城红着眼瞪着柯允之，等一个答案。

“我……我帮你打个电话给我师兄问问，他在首都医科大学北京胸科医院工作，是这方面的专家。”

“快问！”

柯允之见海城这样着急，连忙拿出手机拨通了师兄的电话，海城一直盯着柯允之，等着柯允之给他一个好消息。

柯允之询问完挂上电话，舔了舔嘴唇，迟疑的说：“他说……他目前接诊的小细胞肺癌中晚期患者，还没有一个活过五年的，大部分……不到两年就没了。”

“他从医多少年了？”海城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十五年。”

“啊……”

海城颤抖的惊呼一声，微张着嘴，脱力的靠进椅背，他的表情突然开始扭曲，眼泪不断的落下来，满脸都是失色的绝望。

“城子……”

柯允之坐到海城身边，拉着海城的手，试图安慰海城，海城失声的哭着，不断的摇着头，残酷的事实掏空了他的希望，将他仅有的一丝侥幸击碎。

护士到办公室门口来找柯允之，柯允之做了个嘘的手势，挥手让护士出去不要打扰。

海城哭了许久，才稍微平息一些，他无助的握着柯允之的手，流着泪对柯允之说：

“这六年他为了预防癌症复发，每天就只吃些清淡的水煮，什么抗癌他吃什么，我每天都给他榨柠檬汁补充维C，每年都带着他去检查，怎么还会……允之，他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遇到我，我们说好要一起相爱到白头，我们才幸福了六年啊……六年太短了，六年一晃就过去了，真的太短了。允之，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的清泉？我的清泉太可怜了……”

看着海城悲痛的样子，柯允之也湿润了眼眶，他回握住海城的手安慰道：“这只是我师兄的接诊病例而已，不能代表一切啊，癌症病人的生存期和很多种因素有关，说不准的，你好好照顾他，配合治疗，或许会有奇迹呢。”

“允之，我的清泉他那么温柔善良，有一颗菩萨心肠，他会跳舞画画书法，他的厨艺很好，英语也很好，他有那么多优点，可就因为他生病少了条腿，别人张口就可以叫他一声残废……他已经因为癌症失去了自信失去了梦想，还要再失去这条命吗？”

海城哀怨的看着柯允之，流着泪问他：“……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的吗？这世上还有公平吗？一点都不公平啊！”

“城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面对现实，西医治疗不能放弃，你可以多找些专家来为他看诊。另外，化疗很损身体，癌症病人的营养也很重要，我知道一位叫杨鹤年的老中医，就住在我们市里，他专门做一种为癌症病人调理身体的药，药效很好，只是他用的药材稀有，每年只做十人份，抢都抢不到。你可以去求求你爸，你爸出面，他肯定会卖你爸一个面子，这个药可以在化疗的时候帮着清泉调理身体，可以帮他减轻一些痛苦，或许也可以帮他延长些生命。”

“有这样的药吗？！”海城握紧了柯允之的手，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有！”柯允之肯定的点点头：“我亲眼所见，三年前我认识的两个脑癌患者，病症差不多，一个一年多就走了，另一个你也认识，肖市长的儿子肖敏亮，他就一直在吃这个药，现在三年多了还活着。市长的面子老中医会给，你爸出面就更不成问题了，而且国内小细胞肺癌的顶尖专家，也要你爸的面子更能请动，无论如何你都最好是去求求你爸。”

“好！好！我现在就去求我爸！我去求我爸……”

海城喃喃的说着，站起来就想走，他经历了重大打击，浑身无力，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柯允之的扶住了他：“城子，你撑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