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那段过往，程清泉还心有余悸，又要再经历一次，他突然害怕得浑身发冷。
徐浩洋一边在病历上写着字一边对程清泉说：“我准备给你用的化疗方案是铂类化疗药，不怎么会脱发，但是可能会呕吐得比较厉害，最好是让家人陪你一起来，要住院一周。”
“徐医生……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可以帮我安排一个单人或者双人带卫生间的病房吗？我的腿不方便，卫生间太远的话会比较麻烦。”
徐浩洋没有问程清泉为什么没人陪，他笑了笑说：“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你如果决定了化疗就后天过来吧。”
“嗯，谢谢医生。”
程清泉拿着报告走出医院，室外很冷，他紧了紧围巾，看了看左腕的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天空泛着橘红色，好看极了。
站在夕阳的天空下，他想起了海城昏迷时，他的祷告，只要海城安然无恙，怎么折磨他都行，如今海城如愿康复了，他却已经时日无多。
他想，如果真是用他的命换了海城无恙，那真是值了，太值了。
想到这里，程清泉笑了，真心的笑了，他眯着眼抬头看向天空，轻轻的说了句：
“谢谢。”
回到家停好车，程清泉将检查报告藏在后备箱里，像没事人一样去菜场买了好些海城爱吃的菜，拎着回了家。
他刚出电梯便看见海城带着波比在门口迎接他，海城接过程清泉手中的菜，亲了亲程清泉的脸颊说：
“你总算回来了，我和小肥仔都可想你了，小肥仔在门口趴了一天，盯着门口就等着你回来呢，上课累不累？”
“还行。”程清泉摘了围巾笑着说：“袋子里的鱼放水池里吧，一会我给你做水煮鱼。”
“你一说水煮鱼，我都要流口水了。”
海城笑嘻嘻的拎着菜走到厨房，放好菜后，他淘了米煮上饭，立刻出了厨房，到客厅找到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的程清泉，关切的问：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没事。”程清泉慢慢睁开眼：“上完课有点累，靠一会就好了。”
海城伸手抚上程清泉的额头，确定程清泉没有发热，才放心了些。
“你别做菜了，昨晚你还咳那么厉害呢，肯定是有点感冒了。”
“我就是没盖好被子，着凉了，没事的。”程清泉拉着海城的手唤了一声：“海城……”
“嗯？”
“我后天要带学生去郊区写生，可能要去一周，你跟波比在家，后天早上我给你炒好两天的菜，剩下的时间，你叫外卖吧。”
这是回家路上，程清泉想好的说辞，他练了好几遍，说得跟真的一样。
“你还感冒呢，外面写生那么冷，别去了吧，要不我陪你去？反正我还在放假。”
海城饶有兴致的想着，他觉得跟程清泉一起去郊区，也算是一起去旅游了。
“你跟去干嘛？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的。”
“可是……”
海城还想争辩，程清泉撑着站起身，边往厨房走边说：“这次你就别跟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
“好吧……”
海城叹口气，跟在程清泉身后去了厨房，帮着程清泉洗菜择菜打下手，程清泉炒好菜，海城便拉着他坐到餐桌边。
“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这些年程清泉为了预防癌症，一直坚持吃清淡的水煮食物，海城只要在家都会自告奋勇的给程清泉煮，这种不需要技术含量的烹饪方法他也能轻松驾驭。
“我跟你一起吃饭，以后不吃水煮了，实在是没味道，我不想吃了。”
“真的啊？”海城听了十分开心：“你终于开窍了，我就说没必要嘛，每次看你吃那些没味道的东西我都特别心疼，我给你盛饭去！”
“嗯……”
这些年，除了绿叶蔬菜，程清泉炒的每一道菜，都是海城爱吃的，海城每餐都吃得津津有味，程清泉痴痴的看着海城，海城吃饭的样子，他看了六年，今天却希望眼睛能有录像功能，录下来，存在脑子里。
“海城……”
“嗯？”
海城嚼着鱼肉抬眼看程清泉。
“你喜欢什么花？在一起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呢。”
程清泉看着海城，眼神温柔又深情。
“花？”海城想了想：“我对花没什么兴趣，我就爱吃，哈哈。”
程清泉笑了：“我以后还想给你种一院子的花呢，你不爱花那我就不种了吧。”
“你是说等我们退休以后吗？”
“嗯……”
“退休后我要带你去环游世界的，哪有时间在家里种花。”
想到以后要带程清泉环游世界，海城笑得十分开心，他畅想着说道：
“我们第一站去新西兰，小时候爸妈带我去过，你要是喜欢那，我们就住久一点，你可以在那写生，那的空气好，对你的身体也好。嗯……第二站去瑞士，也是风景好的地方，我小时候也去过，坐在观光火车上，还以为到了仙境呢，可美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嗯，有你在，去哪都好。”程清泉温柔的微笑着。
“对不起清泉。”海城内疚的拉着程清泉的手：“这几年我太忙了，没时间带你去旅游，不用等到退休，这两年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出国玩一趟。”
程清泉回握住海城的手，安慰道：“我很宅的，比起旅游，更喜欢这样跟你待在家里，旅游等我们退休以后再去吧，你好好工作……吃饭吧，一会饭菜都凉了。”
程清泉给海城碗里夹了块鸡翅，看着海城吃得香甜，他却没有胃口再吃，海城想象的未来真美好，可是只有他知道，这个未来永远不会实现了。
饭后，海城收拾完餐桌洗好碗，去了健身房运动，受伤两个月没健身，他的腹肌都有些松散了，得抓紧练回来。
海城练了一个小时，从健身房出来，见程清泉在书房写东西，他擦了擦汗凑过去，看清程清泉写的字后，他笑着问：
“写这些菜谱干嘛？”
“我怕以后忘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以你的厨艺，这菜谱写下来可以直接出书了。”海城夸赞道。
程清泉停下笔，转头看着满身大汗的海城，叮嘱道：
“快去洗澡吧，一身汗别感冒了。”
“好。”
海城听话的去了浴室洗澡，程清泉继续写着菜谱，他想，菜的做法记下来，他走以后，海城馋了，可以拿着菜谱让其他人帮着做。
那个人可以是家里的保姆，可以是大林店里的厨师，也可以……是海城未来的伴侣，那个可以陪着海城走到最后的人。
想到这里，程清泉的胸口一阵难受，眼泪涌了出来，滴在本子上，他擦干眼泪，忍耐着继续写，每一道菜每一步做法，都详详细细的记下来。
晚上海城睡着后，程清泉打开了床头的台灯，他睡不着，想多看看海城。
海城睡得很香，程清泉就这么深情的看着他。
如果可以，他真想抹去海城脑海里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他不怕死，他只怕海城伤心，更怕海城想不开。
在外人看来，海城是个又酷又干练的人，再可怕的凶案现场海城都不退却，多恶劣的犯人，海城都第一个冲在前面抓捕，研究案件时也一丝不苟，十分严谨。
可是在他面前，海城就是个温柔明朗的大男孩，一笑起来便会露出两颗虎牙，笑容灿烂得像太阳一样，依赖心重，性格孩子气，是个吃货，也是个情种。
海城太依赖他了，他清楚的明白，他的死亡，一定会摧毁海城。
程清泉关了台灯，在黑暗中，他任由眼泪不停的流，他无助到了极点，他既没有办法挽救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办法能让海城不要伤心，他没有一点办法。
他连向神明祈祷都不行，因为现在的一切，也许就是海城安然无恙后，神明向他索要的代价，他不敢抱怨，生怕会有对海城不利的变故。
他已经没有未来了，如今的局面，海城伤心再所难免，他们此生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有以后，也没有白头了，这一切他都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唯一一点挣扎，就只有尽量的保住海城的生命。
无论如何，不能让海城为他殉情，他最爱最爱的海城，一定要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绝不能像他一样，过早的结束一生。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