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险些燎到路怀明的衣领,它吞吐着慑人的温度,誓要把一切与它不可兼容的东西烧个灰飞烟灭。火这种东西是这样的,谁不能和它相容,它就要吞噬谁,而事实上,能与它和谐相处的少而又少,所以大部分东西都被它杀死了。
它是温暖的,同时也是冷酷的,世间所有温暖都需要一定的距离来维护,否则会造成毁天灭地般的灾难。火把在于秋凉手里悠悠转动几圈,一会儿照亮一块地方,但它始终未曾照亮于秋凉的眼睛,那一双眼好似古井,没有波澜,亦没有光泽。
“开始了吗?”黑衣女左耳挂着的通讯器中传来声音,盯着监控的迟渝按捺不住,想要催促他们赶快动作。迟渝冥冥当中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应当一波三折才是。
迟渝开口的同时,耳机外面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于秋凉竟然在此时同他们讨价还价,问他们会给什么好处。果然,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可能地为自己谋求利益,于秋凉也不例外,他的举动,在黑衣女的意料之中。
但迟渝显然没有想到于秋凉会搞这一出,黑衣女听到耳机那边传来了一声瓷器破裂的声响,可能是迟渝一时没压住暴脾气,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早就叫他不要装模作样地喝茶,只有心境平和的人才能品出茶的味道,他这种脾气暴躁的家伙不行。
黑衣女等了很久,迟渝也没有回答,而另一边的于秋凉还等待着她的回应。她咬了咬牙,决定自作主张,先编一句瞎话出来,把这小子糊弄过去。大人们最擅长的就是对小孩子言而无信,她骗人骗得没有半点儿心理压力:“你先办事,事成之后,自会有奖励给你。”
她语气随便,态度随便,好像那所谓的奖励不过是一朵小红花似的。于秋凉嗤笑一声,又问:“迟渝呢?他不过来看看吗?”
女人张口欲言,却遭到了迟渝的制止:“告诉他,我稍后会过来。”
“他稍后会过来。”黑衣女咧了咧嘴,依言照办,把迟渝的话复述给于秋凉听。她没有太多耐心应付这个孩子,她开始后悔听从了迟渝的安排。于秋凉简直是个**烦,同他对话要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否则就会惨遭算计。
算计来算计去,大家都活得很累,黑衣女耸了耸肩,语气不善:“不要再拖延了。”
声音刻意压低,却仍然露出了原有的特色,她的本音,不像先前听到的那么沙哑。于秋凉心情大好,提着火把晃了晃,路怀明似是受不了那阵热度,微微往后错身。室内太过闷热,又燃了火苗,黑衣女心里烦躁,身上更热,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恨不能即刻泡到水池子里去。她充满怨恨地看了于秋凉一眼,仿佛把一切错误都推到了他身上,于秋凉却好像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依旧我行我素,举着一只火把在屋内转来转去。
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听到迟渝的承诺,就不照他们的意思办事。谁说小孩子好骗?有些孩子不像同龄人那般幼稚,他们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的特殊。黑衣女不想再编瞎话骗他了,事到如今,她再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待迟渝亲自解答于秋凉的疑问。
不让于秋凉尝到一点甜头,他是不会死心的。这是迟渝考虑不周,他本以为稍作挑拨,激起于秋凉的愤怒,就能引诱他杀死路怀明,然而他低估了于秋凉的记仇程度,更低估了于秋凉的耐心。他一时间没想出该给于秋凉什么承诺,才能让其乖乖听话,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后悔,他当初不该逼迫于秋凉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算了。”迟渝气急败坏,破罐破摔,“他想要什么,尽量给他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随便就打发走了。”
黑衣女冷笑一声,她懒得提醒他现下的状况,如今是他们被一个小孩子耍得团团转,偏生迟渝还非要惯着于秋凉。她想不通迟渝在玩什么花样,大概在他心中,于秋凉身上可利用的东西很多,不然他不会是这种态度,早在于秋凉提出要求的那一刻,他就该下命令,让她把这混账小子当场弄死。
收了迟渝的钱,她就得认真为迟渝办事,迟渝说什么就是什么,金主爸爸的命令不可违抗。黑衣女虽然心里不爽,但她还是照着迟渝的话做了。于秋凉听到那个似有似无的许诺,不知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总之他站在原处,忽然没有了动作。
女人眉头一皱,刚要吐出一句威胁,却听于秋凉说:“那你过来,帮我按住他。”
言下之意,是接受了迟渝的条件,双方达成了协议。
黑衣女松了口气,走到路怀明身边,按住他的一只手,她打了个哈欠,等待着于秋凉的下一步动作。一只鬼即将在她面前变成灰烬,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在这世上,能给她带来快乐的只有各种各样的报酬。至于旁人的生死,那与她无关。
火舌已经快要烧到路怀明的脸,但于秋凉始终让它同路怀明保持一段距离。路怀明不曾讲话,除却最开始的几句之外,其余的时间里,他像个真正的死人。的确,他已经死了,死人就该安静,不可以到处乱跑乱走,不可以暗中进行什么实验。
“你觉得这里很闷吗?”于秋凉突然问。黑衣女瞟他一眼,不知道他是在问路怀明,还是在问其他的什么人。她刚要回答,帽子忽地被一把掀开,漆黑的斗篷掉落在地,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裙子,以及她未加掩饰的脸。火把猛一下杵到了她跟前,于秋凉反手烧断路怀明身上的绳索,举着火把步步紧逼,直将女人赶到了墙边。
顾嘉从天而降,拉住路怀明向外奔去,女人刚想追赶,无奈受于秋凉手中火把所阻,只得紧紧贴着墙壁,无法前进一步。于秋凉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不再是那种虚假的伪装,他伸出另一只手,敲了敲对方腕上的表:“炫富也不是你这种炫法,没必要戴手表的时候,就把它摘了吧。”
“操!你他妈——”女人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这回轮到于秋凉惊讶,他一直以为这姑娘是个温和文雅的主,肚子里没装多少骂人话,现在看来,倒是他猜错了。人不可貌相,果然没错,连顾嘉那种外表温婉的女孩子,骨子里都很疯狂,眼前这位长相没有顾嘉温婉,疯狂一些实属正常。
“你……叫什么来着?”于秋凉明明记得她的名字,却非要恶心她一把,“楚什么?”
楚潇涵愤怒地扯下耳机,将它狠狠踩碎在地上。得不到迟渝的酬金,她是无所谓了,迟渝那家伙现在恐怕自身难保。她暴露得太彻底,真实身份直接被人揭穿,迟渝无论如何,也不会付给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