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情况和雪山幻境大不相同,兽王沦为陪衬,真正的主角是地面上那些深坑。墨昀为躲避它们,忙着到处飞,压根顾不上袭击兽王,没过多久,地面上就不剩半块平整区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书怀往旁一闪,在兽王头上蹬了一脚,壮着胆子朝坑里看去,竟然望见如星辰般闪烁的亮光,全部都是不知名生物的双眼。
嘶嘶的声响传来,长条状的生物自地底爬出,书怀头皮发麻,心说存雪这厮难道对蛇有什么特殊情结,这幻境里的地下放着的全是白蛇。
好在这些蛇不过是普通的蛇,头上未曾长角,背上也没有翅膀,否则它们若是飞到空中,那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书怀一矮身从兽王腹下钻过,想找块干净地方离这些蛇远一点儿,结果却发现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大坑,压根寻不到一处下脚。
这次的阵眼,该不会是在哪条蛇身上?这可怎么找!书怀一阵晕眩,心中怒气升腾,随手斩断了身边的廊柱。兽王长啸一声,从屋顶上面落下,精准地站在了坑洞之间的平整地带,然而它尚未站稳,就被突然冒头的墨昀踹下了坑底。那些白蛇虽然不会伤到它,但它决计也爬不上来了。
存雪养出这么一个蠢物,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不过兽王的确不适合在这种狭窄的环境中活动,雪原更适合它。书怀立在残垣之上,俯视着深坑里挣扎的异兽,觉得它这一辈子恐怕都爬不出来了。
它犹不甘心,赤红双目紧盯着位于高处的书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但被它敌视的人不打算理会它,它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那个神秘的阵眼。
“如何破阵?”墨昀也跳了上来,蹲在断裂的房梁上面,饶有兴致地望向坑底的兽王,仿佛在嘲笑它的再度落败。兽王读懂了他的眼神,咆哮得愈发愤怒,可墨昀充耳不闻,面上仍是笑嘻嘻的。
“看不出阵眼在何处……”书怀啧了一声,“干脆全拆掉算了。”
“你若不嫌累,那现在就拆。”小妖王吸了口气,突然开始怀念当年尝过的蛇羹。不知道存雪养的蛇有没有毒,能不能吃,做成肉羹以后滋味是否鲜美。
他的口水都快要拖出来了,书怀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底有些诧异。谁知这狼崽子脑内存了什么想法,竟挑在此刻馋嘴。
书怀向来说到做到,他说要把这里的所有建筑全部拆除,竟然真的着手去做,而墨昀跟在他后面到处搞破坏,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得响亮。书怀只道他早晨没吃东西,应了他带他出去吃糖糕,眼前的场景却骤然变换。断壁残垣统统消失,地面平整毫无痕迹,冷宫仍是冷宫,虽然残破但依旧坚挺,没有任何倒塌过的迹象。他们竟是破除了幻境,回到了真实的皇宫当中。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书怀愣在原地,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或许是他无意中摧毁了阵眼,又或者是设阵的存雪突然放弃了这个幻境,而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只要他们离开了幻境就好。
但他们还未做好充足的准备,猛地一出来居然还有点儿不适应,书怀望见从墙头跳下的黑衣人,登时破口大骂,拉上墨昀逃之夭夭。
生平第一次被几个凡人撵着跑,自己也是够丢脸的。
这笔账要记在存雪头上,待抓住他以后再慢慢清算。
“仙君……”看着面前的白衣人嘴角溢出鲜血,男子大吃一惊,慌忙要唤大夫,却被存雪摆手制止。存雪本欲设下幻境将书怀和墨昀困死其间,然而他忽略了己身伤势,强行运转阵法的后果,就是尚未痊愈的旧伤再度作怪,眼下他心绪不定,头一遭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事态的发展逐渐超出了他所可以掌控的范围,脱缰骏马再不受其主控制,谁也说不准它即将奔往何方。存雪抹掉嘴边的血,暗红的痕迹斑斑点点污了衣袖,他无奈发出一声长叹。
还得再养养伤。
“仙君。”男人见存雪神色缓和,壮着胆子开口,“宫中的布置已经妥当,敢问仙君,准备何时动手?”
“今晚也好,明晚亦可。随意去做,无需多问。”存雪瞟他一眼,面露不耐。
凡人当真愚钝,自己想做的事还要再三征求他人意见,难道就不会顺从本心行事吗?果然是一帮不动脑子的蠢货。
帷帐缓缓放下,遮住了存雪的面容,男人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木门轻声闭合。存雪支着下巴,摆弄着桌案上的棋子,黑白纵横交错,从整齐变得杂乱。宫里的水要变浑浊了,而他就是那条搅浑水的大鱼,且看那人能否透过一池波纹,精确地找寻到他的身影。
回到皇帝寝宫的时候,书怀首先看到的就是张着嘴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长清,这家伙占了小皇帝的床,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再来三道天雷,也不一定能把他劈醒。燕苓溪倒是大度,没有和他计较,只静静地倚在思霖身旁读书,但看他脸色不佳,桌上还搁着药碗,可能是又犯了什么毛病。
书怀没怎么生过病,自然无法体会小皇帝的感受,可就算是很少生病的人,也一定能够理解病患的痛苦,他对着燕苓溪,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墨昀煞是嫉妒,甚至想装病博取他的同情,好让他也这么柔声细语地对自己讲话。
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燕苓溪并未遇险,这让书怀松了口气。看来存雪身上之前的伤多半还没好全,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想算计人也没办法了。
与此同时,书怀有些吃惊,他未曾想过存雪也会处于劣势。他印象中的存雪,是一个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家伙,重伤未愈这四个字,仿佛与此人不搭边。
是真的在养伤,还是在设计一个更大的阴谋?书怀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又向燕苓溪确认了一遍方才无人来过。思霖见状,放下手中的书,狐疑道:“怎么了?”
“这几日恐怕有人偷袭,你要多加小心。”书怀说这话的时候,恰好看见床上的长清悠悠转醒,便伸手指向这条黑龙,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兄弟,“先把他留在你们这儿,出了事让他扛着便可。”
“什么?”长清刚刚醒来,就当头落下一个晴天大霹雳,他吓得脸都青了,慌忙摆手推脱。然而书怀态度强硬,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了回去,劝他以大局为重,还说会帮他照顾他的木头人妻子。
长清的木人皇后压根用不着他来照顾,黑龙哭丧着脸,想不通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就被委以重任。他不想在宫里做小皇帝的守护神,他胸无大志,只愿躲在房间里抱着小木人自说自话,自言自语。
“是男人就勇敢一些。”书怀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不过是换个地方住几日而已,又不是没有住过,怎么这次他就如此抗拒?是认为宫里寂寞无聊了,还是嫌燕苓溪这里没生暖炉,冻手冻脚?又或者是胆小怕事,一味逃避?
“我、我不是男人啊。”长清理不直气不壮,底气不足,不敢讲话,只好小声反驳,“我是龙啊。”
“那你现在这模样,是人还是龙?”书怀再度施展诡辩技巧,下了个套等着长清自己往里头钻。墨昀听这句话觉得耳熟,刚想出言提醒长清不要开口,就听黑龙傻乎乎地回答:“是人啊!”
“那不就结了。”老狐狸奸计得逞,呵呵干笑两声,趁着长清仍在回味,急忙拉上墨昀一溜烟儿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