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燕樊缓缓抬起头来看我,那张雪白人皮如同斑驳的漆皮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青皱的肌肤。
“真可惜。”她用十分平常的语气说道:“我还挺喜欢这张皮的。”
女子转身便向我袭来,我正欲祭出三昧真火,却忽感后颈一痛,似乎有什么咬破了我的肌肤,正往皮**隙里钻去。
在意识到那时究竟是什么东西后,我四肢忽然泛起寒意。
这是画皮鬼惯常用的手法,如若不及时将那灵蛇一样的东西揪出来,只怕它就要顺着经脉潜进五脏六腑中,将对方生吃得只剩层薄薄的人皮。
“燕樊。”我咬牙切齿:“我自认为从未亏欠过你。”
女子已轻然落至我的面前,她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客栈里那只画皮鬼吗?”
我愈是回想愈是心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和那画皮鬼是什么关系?”
燕樊看着我,她眼眸幽深,沉沉得透不出一点光:“那画皮鬼生前是个可怜的孩子,因长相丑陋而受世人厌弃,镇上的秀才不慎从悬崖跌落,伤了眼睛,她精心照料,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就有些感情。那秀才骗了她的身子,还骗她往后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
“谁料那秀才眼疾好了之后,见她相貌丑陋,便不管她当时已经怀胎三月,自己走了。”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她原本就过得艰难,现下还落了个荡妇的名称,姑娘费尽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可有一日她砍柴回来发现孩子不见了,遍寻不得,一时间想不开,便吊死在了家里。”
“枉死的亡灵无法往生,我见她可怜,便施舍了一副皮囊给她。其实她儿子并未死去,只是被那秀才抱走了,长大知道自己身世后便日日夜夜思念着自己的母亲。她答应帮我做事,原本她只要最后再替我抓来一个人,便可以去看她的孩子了。”
燕樊幽幽叹了口气:“你毁掉了一个母亲。”
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我的母亲,想起了盛夏的凤栖宫,梧桐如盖,翠翠萍萍。
她端坐于梳妆台前,乌发如瀑,裙裾如流水般蜿蜒。
雕花窗台映出澄澈明净的天,是蔚蓝的,而宫墙,是蜀锦花一样的红。
女子抬手一掌拍在我的心口。
我被击飞数米,撞断几根梁柱,狼狈摔落在地上。
疼痛太过猛烈,手臂与小腿大抵的骨头大抵是碎了,我爬不起来,喉中鲜血呛得我连连咳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用力踩着我的肩胛:“凡事总有因果,因果后必有报应,她死于你手,是命,亦是蠢,而如今你将要死于我手,是命,也是因你麻痹大意,敌我不分。”
“你自持身份,以为自己与凡人不同,有能力,却不够狠心,旁人不过随意哄骗你几句,你便以为她与你是莫逆之交。”
“愚不可及。”
我视线有些朦胧,血液是腥甜的,这味道十分熟悉,令我浑身战栗。
想了许久,我说道:“声响这么大,还无人来查看,你在姽婳房间设下结界了?”
她微微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我的话。
我抬手捏住了她的脚踝,露出一个笑来:“或许你说的不错,我这人的确是愚不可及。旁人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一点也不像个影刀。”
那界限已经逐渐模糊起来,我耳畔轰鸣作响,任由那汹涌而上的血色将我淹没。
“但有句话你说错了。”
“我并非不够狠心。”
我捏碎了她的脚踝,听着她的嚎叫声,我爬了起来,舔了舔手心的血,是
略微有点涩的苦。
这味道使我感到熟悉,甚至是安逸,如同久旱逢甘霖,不知名的炽热在我骨子里灼烧着,空气里弥撒的淡淡铁锈味让我兴奋到几近战栗。
我伸手划破了胸口的肌肤,从皮肉里揪出了那条沾着血的黏腻光芒,微微一用力,它便在我手里烟消云散了。
“你以为没了云雷鞭,我便不能杀你了吗?”
我放弃了,我想,我终究不适合当一个好人。
一直压抑混沌决的下场,便是当再此运用时,我彻底失去了对它的掌控。
它摄取了我的意识,令我陷入一片昏暗,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发灰发暗的,外界的声音与景象都是模糊不清。
耳畔除了尖锐轰鸣,再无其他声音。
我只能依稀记得最后我捏断了燕樊的脖颈,墨黑鲜血向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