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这么留下了,药庐小得很,连个房间都腾不出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公孙谕思索片刻,便对司遥说道:“以后你就和……”
青年转头看向我,略一迟疑:“你叫什么名字?”
“宫翟。”
“你以后便同宫翟一起睡。”
“好。”
“不好。”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地说。
“我凭什么要和他一起睡?”
少年一脸抗拒。
公孙谕道:“那宫翟晚上便和我一起睡。”
“不好!”司遥闻言,反应更激烈了些。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色淡淡嗑瓜子的青年。终究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晚上跟我一起睡。”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睡在哪于我而言都没有分别。
“你晚上睡这边,绝不可以越过这条线!知道了吗?”他不知从哪里扯出了一条白线,一端系在床头,一端系在了床位,将床上的位置划分为整整齐齐的两块。
司遥指了指床:“你要睡外面,还是里面?”
“睡里面。”其实我并不习惯与旁人一起入睡,但如果这是司遥,就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兴许这是因为我们从前也曾住过一间房,一张床,我看过窗外月光落在他毫无防备的睡颜上,安静柔软得像一只无害的小兽。
“你晚上不打呼噜吧?”少年还是很不放心的模样,一再问我:“起夜吗?”
我不想告诉他自己没有睡觉的打算,只是摇了摇头:“不会的,你睡吧。”
他躺了下来,紧紧地闭着眼,呼吸混乱,一副从头发丝绷紧到了脚指头的样子。我猜晓他亦我同一样,并不习惯与别人一起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司遥的身体渐渐放松了。我本以为他睡着了,却听少年突然说道:“公孙先生,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我不知该回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现下是闭着眼的,便开口说道:“我知道。”
少年道:“他惯来爱捡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家,有时候是靠杀人为生的刺客,有时候是从青楼勾栏里跑出的妓子。”
少年语气温柔又轻然。
我只在心中暗自嘲笑,你自己不也总爱捡些东西回去。
只不过公孙谕爱捡人,你爱捡些阿猫阿狗。
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群捡破烂的。
“你也是他捡回来的?”我问道。
少年的脸倏然就红了,他睁开眼,露出清亮亮的眼眸:“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是被他捡回去的,我只是下凡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然后……”
“然后公孙先生恰好救了我。”
他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已经微不可闻。
“哦。”我不好拆穿他,只得敷衍哄道:“原来如此。”
少年将被子扯了起来,蒙住了自己的脸,闷闷地说:“可公孙先生对我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像赶其他人那样将我赶走。也从来不过问我的身世,不在意我是谁。”
“对于他来说,我就只是一个他救回来的普通人。”
“可我没看出来他对你哪有不一样。”
我这样说。
司遥忽然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张闷得发红的脸,他恶狠狠瞪我一眼:“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看着他,少年有双极亮的眼眸,即使现下是墨黑色的,亦挡不住里面灼灼生辉的星光。
“不懂你为何要下
凡,不懂你为何不想当太子。亦不懂为何你会对公孙谕如此重视。”
“我不能理解你,如同你不能理解我。”
他愣了愣,对我说了句“我凭何要理解你?”就翻过身睡觉去了。
感同身受是很难的,我不懂司遥的心事。
他已与小时候不同了,从前的他敞亮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
只要递过来一个眼神我便知晓他在想什么。
可如今的他所思所想所为都是令我感到陌生而费解。
我一夜未睡,到了破晓时觉得有些口渴,便蹑手蹑脚地从司遥身上爬了过去。
随意披了件外衫,我推开门向厨房走去。
屋外还下着雪,只是并不大,细细碎碎。
大概是昨夜又下了一晚,故而将白日里踩出的墨黑足迹都掩盖了。
我余光瞟见了站在树下的公孙谕,他与昨日一样穿了件白衣,几欲要融入雪里,微微垂着眼,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过来,眼睫上落了一小片羽绒似的雪花。
他肤色极白,眼眸却是墨黑的,总似暗潮涌动,叫人看不真切。
静静站着时倒真似玉瓷捏做的一般,苍白又冰凉。
“过来。”青年懒洋洋地向我招了招手,那动作就像是逗猫逗狗一样的轻慢。
可我却不觉得生气,大抵是源于他看上去总是很脆弱,好似不小心翼翼维护便随时会破碎。
“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
他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甜滋滋的东西,我嚼了嚼,有些费力地咽了下去:“这是什么?”
“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