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
玄瑾挥了挥手。
现下房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转身看着我,面色淡淡,白玉一般的面容看不出情绪。
我没完成玄瑾交代的事情,又全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惴惴不安来。
“失败了?”
我点了点头,玄瑾却并不意外的样子,只是略微颔首:“你修行混沌决时日不长,不敌雁寒秋也实属正常。”
“今日好好休息。”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早早便上了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窗外雪亮的月光落在地上,映出斑驳树影。
大约到了深夜,夜色浓重,寒意入骨。我却还是睁着眼,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知名的焦躁让我完全无法安睡。
不知何时耳畔忽地飘来了一阵幽幽笛声,悠远又散漫。
我不太能欣赏这般附庸风雅的东西,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三更半夜和我一样不睡觉。本着左右也是闲着,倒不如出门走走的念头,我起了床,顺着声音找到了她。
女子穿了一身如血红衣,乌发如墨,长睫似羽,在昏黑幽暗的无边夜色里,她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焰,张扬而艳丽。
“是你?”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先前在玄瑾寝宫里见到的女子。
她看了我一眼后,就将笛子收起来了,俯下`身笑嘻嘻地捏我的脸:“这是谁家的娃儿?怎的长得如此讨人喜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将面具戴上。
“你莫要动手动脚的。”
我拨开了她的手,这人一点也不知轻重,掐得我的脸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倒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着问:“姐姐叫姬骨,你叫什么呀?”
我听不惯她这仿佛是哄小孩子的语气,我现下长相分明与人间十五六岁的少年无异,又不是垂髫稚子,何至于如此跟我说话。
“关你什么事?”
我恶声恶气地说完,也不再看那女子,转身走了。
之后几日都与往常无异,大多是顺遂而平淡的。
只是我却不能明白为何压在心中的无名阴云从未消去。
一日,我杀了只千年的白骨精,她化成女子模样是极妍丽的,眼波流转,万种风情,轻易就能勾得人间那些男子心甘情愿地掉入她的陷阱。
我进了她的洞府,扑面而来的浓烈腥气,满眼都是人类的森白尸骸,四处零落。
只怕再过的几千年,这里面又得出个白骨精来。
她其实算不上多厉害,法术也不高强。
我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进食,一半脸是阴冷白骨,一半脸却是妩媚多情的少女,正狼吞虎咽地噬咬着一个男子,确切来说,是具尸体。
角落里还蜷缩着几个男子,有的已经吓晕过去了,裤裆里往下滴落着浊黄液体,腥臊之气逐渐蔓延开来。
这场面是很不好看的,我有些厌恶,却还是拔出了长剑。
我本鲜有敌手,她没接下我三招,就被我掐住脖颈摄取了千年修为。待我微微一松手时,白骨精已化为齑粉,风一吹,便散去了。
此时有个人匍匐着爬了过来,他抓住我的衣角,露出十分掐媚的神色:“大人……大人,我不能死在这里,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吧,我会做很多事的,真的……我什么都能做,真的。”
我转身看着他。
他哭着给我磕头,一遍又一遍地恳求我,反复地说自己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那姿态太卑微,太难看了。
人总是要体面些才是。
我掏出手帕,轻轻抹去他的眼泪,直到耐心地将他的泪痕都擦拭干净了:“我知晓了。”
他欣喜若狂,满心以为我不会杀他,又哭又笑,涕泗横流。
又弄脏了我刚刚给他擦干净的脸。
直到我将长剑刺入他的心脏,他脸上还有尚未凝固的笑意。
我将手帕扔到了他逐渐变得青白的脸上,抖落了长剑上的血珠,漫不经心地说:“一点骨气都没有,死了算了。”
即使在司遥身旁这么久,我好像还是学不到他的一点仁慈善良。
大抵那东西天生与我无缘。
那些人看我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他们颤颤巍巍地挤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从彼此身上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们哆哆嗦嗦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小鸡仔,它们受到惊吓的时候也会这样,一群鹅黄的毛绒小团子凑在一起可怜巴巴地哀叫,乌黑的眼眸湿润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