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白府灯火通明,往来宴宾衣着不凡,皆非富即贵。
今日是白云天四十大寿的,自然也是邀了我们一并前去参加宴会,因白天的争执,一路上司遥都未曾开口说话。
我心下也觉得尴尬,可又寻不到话头,只能闭了嘴,一行三人颇为沉默。
唯有司鸣允看不懂一点气氛眼色,对自己不能维持人形一事感到十分不满,小声嘟哝:“才四十岁有什么好庆贺的,还弄得这么郑重其事。”
他一路上叽叽喳喳抱怨个没完,我听得额角青筋乍起:“你若再这么多废话,就自己回房里待着。”
司鸣允闻言乖乖噤了声。
我对宴席上的菜色与来宾都没什么太大兴趣,一群妖魔鬼怪陪着白知秋装模作样地演戏,看上去倒真是一派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模样。
白知秋今日着了件极华贵的锦袍,月牙白,银线刺绣,头戴玉冠,腰带上还嵌了颗水莹莹的翡翠,愈发衬得他芝兰玉树,出尘绝逸。
只是那双眼睛却似蒙了层纱,灰闷而毫无神采,折去了几分颜色。
若不是他偶尔会喝酒吃菜,当真似个玉瓷捏做的巫偶。
没有一点人气。
司鸣允仗着有宴桌遮挡,从我袖子里跑了出来,攀着桌子就要爬到上面去。我揪住他的尾巴将他扯了下来,他十分不满地回头咬了我一口。
力道倒不大,只是他着实牙尖嘴利,雪亮牙齿似刀刃一般,轻轻带过一下就擦去了我的一层皮,鲜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宫弟,你的手怎么了?”
白云天这一句话,叫宴席上的所有声息都停了,众人都齐刷刷向我这里看来,他们目光冰凉死寂,面上无一丝表情。
好似无数个僵直人偶,眼神幽幽。
我不动声色地将司鸣允又塞回我的袖子里,面上端着笑意:“无妨,只是方才不小心被桌角擦伤罢了。”
白云天意味深长地说:“那可要小心些。”
他瞥见我饭桌上的菜色未动,又问道:“可是饭菜不和心意?”
“只是来之前已用了些点心,所以有些吃不下。”
“那我叫福贵上些好酒来,你不愿意不吃饭,总要喝些酒才是。”
这场酒宴吃到了深夜,在场这些魑魅魍魉,又有哪个是喝凡酒能喝醉的,倒是我被白云天以各种借口连着灌了好几轮的酒。此刻已经颇有些昏昏然了,司遥云逸也没好到哪里去,都醉得很厉害了,伏倒在案上不省人事。
我勉力打起一点精神来,见宴席上的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就连坐了一夜未动的白知秋也要起身离席,便想站起来,却发现此时自己双脚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抖出司鸣允。
“快些化成人形。”
一阵光耀过后,司鸣允化作一位清瘦少年,捏着鼻子一脸嫌恶:“雏鸡,你究竟喝了多少酒,这么重的酒气。”
我眼前都是迷迷糊糊的,他的声音像是穿过咕隆作响的水变得朦胧又奇怪。
“司鸣允……你先将云逸与司遥送回去。”
“那你怎么办?”
酒意熏得我头脑发昏,我看了他一眼,身量纤细,一看就没什么力气:“你先将司遥送回去就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迷迷瞪瞪地睡着了,等再睁开了眼,世界还是泛花的重影,有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一双殷红的眼睛,像是浸了血。
他声音很轻,显得遥远又缥缈。
“宫翟,你后悔过吗?”
我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分辨出他的模样,可他的面容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黑的雾气,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他的红眸中清晰倒映出我迷茫的神情。
这双眼睛很熟悉,我却如何也记不起来。
“后悔……?”
“你会后悔的。”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在不久之后。”
我又陷入了昏睡,再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日了。
“雏鸡,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