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透的衣服黏腻地裹在皮肤上,带来令人颤栗的冷意,魏暮靠墙坐着,盯着黑暗中透出的墙体轮廓。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看。
他从早晨醒来就处于茫然和惊吓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是怎么出现在那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救了他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是怎么在山里面发现了他,他又是怎么命大没被摔死,还惊奇地抬了抬他的胳膊,说他没缺胳膊少腿可真是幸运。
魏暮看向自己的胳膊,瘦弱无力,像是陌生人的。手踝上方露出一点疤痕,魏暮伸手往上提了下衣袖,那疤像条线一样往衣服深处延伸,他突然觉得恐惧,动作先于意识,猛地拉下衣袖,将那疤彻底盖住了。
他急切而慌乱地向那个救他的男人借了手机,在按下那熟记于心的十一个数字的时候,他的手指不住地颤抖,越是着急越是出错,按错了好几次数字,才终于拨打出去。
电话里传来提示音,像是一柄有力的锤斧,每一下都锤得他心慌意乱。
终于,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一声冷淡的“喂”。
魏暮的心底猛地一松,眼睛却迅速地红了。
幸好,纪随安还在。
魏暮咬紧牙,他想表现得正常一些,别让纪随安太担心,开口却止不住语气里的哽咽和惊惶:“随安……”
他只喊了这两个字,电话就被掐断了。
魏暮又急切地喊了两声,抖着手指重新拨打过去,却再也接不通了。
那个男人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你别急,可能,是这地儿的信号不好……”
几十遍之后,魏暮终于不再重拨了,他愣愣地放下手机,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外,外面在下雨,远处是层叠陡峭的群山,被雨雾遮绕,呈现出青黑的颜色。
那男人趁他不注意,从他手中把手机拿了回去,魏暮没管,他从房间里走出去,走到外面的雨中,身上的衣服很快地湿透了。
他抬起头,雨水从天空坠落在他的脸上,打得他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睛看着灰白的天空,天空那样大,包裹四方,他又是谁呢?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断崖,魏暮蹲在崖边上,看着崖下湿润的黄土,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从山上掉下去,电话里那人是纪随安吗,或许只是一个声音相像的人,纪随安为什么不理我,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魏暮想不起来,他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好像大学毕业了,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纪随安继续读研,他们一起租了房子,之后就是一些模糊的片段了,再之后,就是一片白茫茫。他的脑子乱成一锅粥,混沌一片,根本看不清其中的脉络。
他捂着头垂下脑袋,这时候听到那个男人边喊边跑过来。
“接通了接通了,”那人说,“信号好了。”
魏暮夺过电话,颤抖着喊了一声“随安”,那边没有动静,却也没挂断,魏暮捂住眼睛,雨水混杂着眼泪湿漉漉地从指缝中淌出来。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怪异的现实,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魏暮打了个哆嗦,他熟悉的声音以陌生的语调朝他兜头砸过来:“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
“想不起来我们分手了吗?”
纪随安在说什么?魏暮茫然地想,电话打错了吗?
分手?出轨?纪随安说的是他吗?
他又是谁?他是魏暮吗?
结束通话之后,魏暮冒着雨下了山,那个男人追上他,给了他一个雨披,魏暮下意识地张嘴冲那人道了谢,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那人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