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单恭敬行礼,老人却只是微微点头,笑道:“有劳左丞大人亲自迎接。”
“哪里,有幸请来老先生,是舍弟之辛。”
祁言周算是完成了任务,笑着拱手道:“下人已将老先生的东西都移去了温吟兄的马车上,二位也别站在这城门口吹风了,快移步回府吧。”
“贺老先生请。”公孙单拜谢过祁言周,总算是将贺老先生接到,待二人上了马车,调头回城内时,老先生又道:“左丞大人,老夫年纪大了,经不住这马车颠簸。”公孙单当即心领,扬声吩咐下人道:“慢点走,不用赶着回去。”
下人应了一声,马车随即慢了下来。
老人轻抚胡须,闭目养神,活像尊老佛,公孙单才了然,难怪从洛阳过来这点路程,祁言周却足足走了十余天。
路上,公孙单问道:“听闻老先生早年曾治愈了一位卧床三年的腿疾之人,是有此事吗?”
老人悠悠笑道:“有。”
“那舍弟的腿疾,想必老先生也一定能治好了。”
“有些病看起来一样,但其实不一定,而一样的病,在不同人身上也会有所不同,没亲眼看过,自不可轻易妄言。”
“也是。”公孙单应了声,没说话了。
晃了大半天,总算回到府中,公孙单本想直接请去公孙止的院子,老先生下了马车却说口渴,公孙单立马命人备了饭菜茶水,慢悠悠吃过之后,老先生又道饭饱神虚,困了,他又只好先把人领去了安置好的卧房,叫了三四个婆子小厮伺候。
这一睡下,就不知什么时候醒,像这样仗着技高轻狂傲慢的,更甚者公孙单也不是没见过,只要能治得了应怜,他就有足够的耐心等。
日头西斜,未时快过时,老先生醒了,一干人立马前后伺候着,更衣漱洗,待他整理好了出来,见公孙单就坐在院中等候时不禁颇为惊讶,心道公孙单对他一介布衣如此耐心,看来确实是带了十足的诚意,他也就不再故意拖延,径直往病人的院子去。
彼时公孙止吃过晚饭,在园子里散心。
过了几道景门,老人于院中花团假石间见到倚在轮椅上的公孙应怜,只觉得他清秀羸弱,面容苍白,眉眼郁色,隐隐透出些病态,他一身浅衫被满园春色拥着,长得虽与公孙单有四五分相像,却比长兄少了许多心机城府,多了几分温良无害,确实人如其名,我见应怜。
他抬眼看见公孙单,便高兴地笑起来,唤道:“哥哥。”一时愁郁之色散了大半。
“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竟也没个人跟在身边,像什么话。”公孙单快步朝公孙应怜过去,把老先生丢在了后边。
“今日天气好,院中花也开得好看,我就想来看看,是我叫他们站远些的,哥哥别怪。”他看见公孙单身后的老人,笑眼温柔,问道:“这位老先生是?”
“对了,这位是名医贺老先生,是请来给你看腿疾的。”公孙单一见他就忘了旁人,这才想起正事,转向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先生请移步内屋吧。”
老人微微点头,由下人领着进了内屋,想起自进这府中,所经之处没有一处台阶门栏,这一见才想明白了缘由。
公孙单推着公孙止
跟在后面进了屋,停在床前,待老人细细看了他的病腿,一寸一寸拿捏,一边捏一边问:“公子可有觉得哪处酸软吗?”
“没有。”
老人力度又重了几分:“这样呢?”
“有些疼,却不觉得酸。”
老人松了手,摸了摸胡子道:“公子这腿疾是幼年时落下的吧?”
他点了点头,问:“老先生,还有转机吗?”
“转机自然是有,不过公子常年卧于病榻,有试过站起来走一两步吗?”
公孙止垂了眼眸,道:“试过。”
“公子不必忧愁,依老夫之见,公子应多试试站起,扶着人走几步路,对公子大有助益,只是不要心急,每日活动半个时辰足矣,日后觉得改善再慢慢增加。”他又抬手把脉,闭目切了半晌道:“公子有些体虚,待老夫再开几服补气的药。”
老先生写完药方,起身时看了一眼公孙单,对公孙止道:“公子且先休息。”说罢转身出去了。
公孙单独自跟着出来,直到廊下无人处才停下,开门见山道:“老先生请直说吧。”
老人也就不再委婉:“公子的腿疾,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先生还只看了一回……”
“公孙大人,方才老夫所说,也并非全是委婉之言,公子常年卧床,体质虚弱,一味地娇养并不见得是好事,理应多到开阔的地方走一走,心境开阔了,自然得益。”
公孙单眼底沉了几分:“这么多年我请了多少名医方士,说的话大多都一样,看来先生也不比那些人强多少。”
“大人……”
“此行劳累先生,诊金我也早已备好,至于是歇是走,全随先生。”公孙单转身便走,却被老先生叫住:“大人,恕老夫直言,公子的病,任谁看,都差不了多少。”
“你什么意思?”他回头看老人,眼中渐渐溢出些戾气,老人却轻抚胡须,还不知死活道:“老夫行医多年,好不好看一眼便知道,我知大人挂心,可这天底下,任谁都有各自的命,实在怪不得大夫!”
公孙单盯着他半天,眼神阴鸷得仿佛要吃人一般,老人半点不虚地回瞪,想着自己是当朝尚书令的亲侄子请来的,自然什么也不用怕,却不知祁言周只不过是个送人的,他之后如何并没有人管。
公孙单目光一转看向廊下海棠,海棠正艳,他眼底却深如冷潭。
过了会儿,他幽幽开口道:“长安春寒尚余,老先生不如就多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