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林眠枫,是当朝皇后嫡亲女儿广乐公主的驸马,也是威名远扬的镇北将军、云州都督充大同节度使,镇守云州四年有余,现今也不过二十七岁。
“说起来,我还要叫人家一声表妹夫。”辛自遥站上一土堆眺望山谷尽头,又眯起眼望了望头顶的太阳,“不过广乐出嫁时我还在南境,跟这位表妹夫也还没见过,就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裴鹤寻目光追随着辛自遥身影,道:“早年间父亲驻边时他曾在麾下,父亲对他赞誉有加,赞其忠义双全。”
“这我知道呀。”辛自遥从土堆上下来,挤到裴鹤寻身边坐下,搭着他肩膀道:“我不担心林将军不愿来,我是担心广乐也不愿意放。”
“为何?”裴鹤寻不解。
辛自遥挑眉笑道:“人家新婚才两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这会儿我要拉着人家夫君上战场,要换你,你乐不乐意?”
裴鹤寻沉默了一晌,斟酌后说道:“若有需要,自然要放。”
“挺明事理的嘛!”辛自遥笑着揽住他肩膀,“不过你要是姑娘,你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裴鹤寻不语,似乎不愿认同,辛自遥摊摊手问:“你不会舍不得?”
“……会。”
“那怎么办,你又不能跟着去。”
“我为何不能跟着?”
“你是姑娘啊,当然不能跟去战场。”
“我不是。”
“嗯?”
辛自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没明白裴鹤寻这话头走向,裴鹤寻看着他,也好像突然意识到失言,他起身就走,辛自遥没叫住他,一晃眼,却看见裴鹤寻耳根飞快爬上的一抹绯红,辛自遥更疑惑了,也起身追了上去:
“裴鹤寻?”裴鹤寻直躲,他却紧跟,刨根问底:“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不是。”
“那你怎么突然耳根子红了?”
“……热。”
“热?”他仰头看天,莫名其妙,“今天哪里热?这不才三月……唔!”辛自遥一低头就撞上了个什么东西眼前一黑,原来是裴鹤寻忽然转身,抬手挡住了辛自遥撞过来的头。
他捂着他地低语了一句什么后,便立马放开逃走了。
辛自遥没追了,望着他的背影,木讷地摸了摸自己眼角,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他手怎么这么烫?
然后才想起他说的那句:“你别问了。”
为什么不让问?刚刚的对话有说什么吗?他一字一句地回味,却没品出个所以然来。辛自遥想了想,觉得难道是在介意以前说他像小姑娘,所以闹别扭了?哎,看来以后不能开这个玩笑了,没想到裴鹤寻还有这么个坎儿过不去。
他正感叹着,壬生不知从哪儿冷不丁地冒出来,问:“怎么了啊王爷?”
辛自遥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点声儿!”
壬生一头雾水:“唔……好像还是有点声的吧?”
“……都休息好了没?”辛自遥扶额。
“嗯,差不多了。”
“那就去通知下去立即启程,今日必须走出这个山谷。”山谷夜间潮湿阴寒,且难防有蛇虫野兽一类,实在不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是!”
入夜,军队在渭南郡外驻扎,壬生跟着辛自遥坐在火堆边闲聊。
“王爷,你跟裴将军都说什么了?”
“问这干嘛?”
“我看这一下午了,裴将军一句话也没讲,好像在生气,可也没人敢去问……”
辛自遥没忍住笑出声:“他不是生气,别瞎操心了。”
壬生撇撇嘴,嘟囔道:“王爷怎么就知道,你不也没问过?”
“他就是脸皮薄,不是生气。”辛自遥捡起脚边的干木棍,丢进火堆,砸到红色火焰里燃到灰白的木柴,发出一声脆响,火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寻常。
“裴鹤寻这个人呢,虽然看起来好像开不开心都是一个表情,不过你要是仔细看,就明白哪里不同了。”干木棍被火焰抱在怀里,慢慢融成一个颜色,“他很好懂的。”
“是吗……”壬生不大相信的样子,捏着根木棍在地上戳来戳去,“王爷,我有个事儿想不明白。”
“你说。”
“我觉得王爷跟裴将军,分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如何会走得这么近呢?”
“哈哈,天差地别怎么说?”
“王爷是个爱玩笑的人,可裴将军平时连话都不多讲一句,可不就是天差地别么。”
辛自遥笑道:“要说天差地别,大概也不至于,性情是有些不太相同罢了。其实从前我看裴鹤寻,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会像他那样,冷得像块冰,对谁都不客气,可后来也习惯了,人嘛,不都是各有各的脾气?”
话说到这儿,他也不由想得远了些:“其实我在南境这五年,什么场面都见过了,一个人也不是做不了事,但这回我总觉得,要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才能安心。”
壬生有些不明白:“可是我不也是王爷熟悉的人吗?”
“你怎么能一样。”辛自遥抬手揉他的头,笑道:“人家十几岁时就能独自领兵,出征关外了,他一人足以抵千军万马的,一般人哪里比得上他?”
壬生脸都皱成一团:“我日后一定也可以!”
“是是是。”辛自遥十分不走心地敷衍道,“好了好了赶紧睡去,明儿还要早起的。”辛自遥连推带赶地把壬生推回帐篷里,自己又坐回火堆旁。
其实想想,对他来讲,壬生与裴鹤寻一样吗?
好像一样,又好像又有点不同,可哪里不同,辛自遥又说不上来,他自认自己和裴鹤寻,是少年朋友,曾一同南下历经过生死,是过命的交情,可最近这种关系又好像产生了一点什么微妙的变化,他不确定有没有,也不确定裴鹤寻是不是也这么想。
他心底好像有个遥远的声音,总在他耳边念着些他听不清的话,念着些他忘记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