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依下官看,要不还是别了吧?”
“魏将军自己都答应了,陆将军难不成想扫他的面子?”辛自遥越说越来劲,半点不嫌事大。
演武场这么多人看着,要真推掉了,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后议论说他怕事不敢比,魏柏最怕人议论,只得硬着头皮道:“陆兄!既然辛小王爷都开口了,哪还有什么推辞的道理!”魏柏只想,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况且刀剑无眼,可不能怪他。
他暗暗下了狠心,一边裴鹤寻却仍面色冰冷,看他眼神亦如三月春寒,刺得魏柏浑身不适。
待人奉了刀上来,裴鹤寻还没动,魏柏便抢先一步上前拿了,好像那两把刀有什么不同一样。
演武场中兵士皆退到场边,为二人腾出一大块场地来,二人下去,相对而立,裴鹤寻随意地握着刀鞘,道:“请。”那意思,分明是要让他先手,场边传出细碎低语声。
魏柏心底气郁,却也不客气,拔刀斩去。
辛自遥揣着手气定神闲,甚至忍不住憋笑,一旁的陆将军却难掩担忧:“小王爷,这……可别出什么事吧?”
“陆将军别担心,大不了溅两滴血了,你这演武场这么大,看不出来的。”
“这?!”
“哈哈,玩笑话而已,放心放心。”
这边悠闲说着话,那头比试也正酣,魏柏已出了好几个招,场上已起微微沙尘,可这招数有来却没回。
裴鹤寻还没拔刀,只将魏柏斩过来的招数统统错了开来,不喘不急,连根头发丝也没掉。
场外议论声渐起,魏柏急了:“混账!”他又一记狠招挥过去,几乎临近,裴鹤寻方才抽刀,一横上,稳稳地接住了。
两刀相击,发出一声钝鸣,场外顿时喝声大起,声声叫好。
二人如此僵着,魏柏鬓边已憋出了汗珠,裴鹤寻白玉般面容依旧,
只沉了眉,阴沉开口:“将军昨夜的礼,我收下了。”
魏柏也忍着冷笑:“呵,猜出来了,那你又能奈我何?”
“……”裴鹤寻脸色一沉,右手发力将他的刀挡了回去,连带着人也逼退了好几步。
魏柏还没站稳,裴鹤寻抬步跃起,提刀斩下,魏柏慌乱中立刻横刀接住,却被他猛地一击逼得几乎跪下。
这一来一回,全无任何技巧可言,只是一味地力量相拼,即便是不懂的人也看得出,二者力量悬殊之大,旁人大约不知道,可辛自遥是最清楚,裴鹤寻虽然看起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力气却出奇地大,单说力量上,他还没见裴鹤寻输过。但辛自遥也心知,裴鹤寻不到真的气极,也绝不会这样以力相逼,可见除了从前在左武卫受的屈辱以外,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你若识趣,日后井水不犯河水。”裴鹤寻侧身错开刀,转而又斩下,魏柏左手抬着刀背死力接住,两把一模一样的横刀,偏握在他手中这把颤颤巍巍,好似随时都会折断。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从没见过这种羞辱人的打法,场外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张着嘴,惊得说不出话。
裴鹤寻收刀,再次斩下,伴随着一声钝鸣,魏柏再也撑不住,一膝跪了下来。裴鹤寻逼近,面色阴沉,一字一句道:
“从前的事,我不计较,但日后你要是还敢动我裴家的人,我也绝不放过!”
待送走了辛自遥等人,陆将军才去扶起魏柏,道:“唉,你答应他做什么!不是已经按你的意思插了人进去吗?”
“换了你,你还能推得掉吗!”魏柏恨恨地抹了汗,二人出了演武场。
陆将军又叹:“你今日就不该来。”
“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他如今跟着的那位不好惹,你就别折腾了。”
“陆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魏柏甩开他扶着的右手,才发觉自己整条胳膊已经酸麻,甚至微微发颤,他不由心底一寒,“如今哪里是我放不放过,是他裴鹤寻已经恨上我了,我若是什么都不做,不就是任人宰割了……”
裴鹤寻随辛自遥出了皇城,临别了,仍一脸阴郁,魂不守舍的样子。
其实不光裴鹤寻,辛自遥自己这几天的事情排山倒海一般,他也正烦闷,想了想不如趁这会儿出城去逛逛,便提议道:“城外灵山寺春桃正盛,裴鹤寻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他笑容明朗,裴鹤寻转头看他,也似乎被感染:“好。”
“那先去吃点东西,路远,饿着肚子可不行。”说着他又嘱咐壬生道:“去备两匹劲马。”
“两匹?王爷不要我了么?”壬生委屈起来。
辛自遥塞给他两锭银子,摸了摸脑袋道:“乖,马备好了就去买点好吃的,随便玩,自己记得早点回府就行。”
“这……不成!我得跟着王爷。”他很坚决的样子。
辛自遥又诱惑道:“平日里不许你吃的,今日随便你吃。”
壬生有些动摇,辛自遥立刻见缝插针:“就这么定了,快去备马吧。”说完便拉着裴鹤寻随便寻了家酒肆吃饭去了。
壬生瘪了瘪嘴,乖乖找马去了。
待二人简单吃过,壬生也备好了马,一早在酒肆外等着了,辛自遥接过马绳,又嘱咐道:“别玩太晚,宵禁前必须回去。”
“知道了王爷。”他乖乖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二人离开。
走出去了好远,裴鹤寻忽然说了句:“从前不见你这么操心谁。”
辛自遥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
脸上没半点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他于是如实答道:“壬生是我外祖收养的孩子,外祖仙逝后就把他托付给了我照顾,名义上虽是近侍,但他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只当他是弟弟。”
裴鹤寻过了好久才说话:“抱歉。”辛自遥闻言还愣了一瞬,看他一脸黯然,才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你不认识壬生,好奇也正常。”他笑得爽朗:“你我之间何须在意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
裴鹤寻苦笑,不说话了。他始终萦绕在一个奇怪的气氛里不愿释怀,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许是家中变故看尽人心,又或是今日还击过后却不觉释然,也或者这样的处境下再见辛自遥,他还不知如何面对。
种种缘由,都让他变得不像裴鹤寻,不像辛自遥认识的那个裴鹤寻,他自怪,纠在这怪套子里出不来。
辛自遥看得出他的矛盾,可不知根本,有心也做不了什么,于是默然,只能等他自己哪天愿意说了,自己也一定再好好地听。
两人一路各怀心事,直到出了城门看见城外绿林山野,清风怡人,才始觉得春意正浓,令人心境一时都开阔了起来。
辛自遥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身心舒畅,他忽地一踢马肚,马儿一声长鸣,一时如脱缰一般奔了出去,把还没反应过来的裴鹤寻遥遥地甩在了身后。
辛自遥回头叫他,扬声笑道:“裴岚!咱俩比一比谁先到怎么样?!”
好赖皮的一个人,说着比试自己却先跑出去了。
裴鹤寻却没忍住笑了,一时愁云尽散,他扬声回了句好,也一甩缰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