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回来！”

泽辉堂上，辛远挚一把扫落桌上杯盘果盏，碎瓷瓜果滚了一地，撞到辛自遥膝盖。

“三郎自知闯下大祸，特回来请罪。”

“请罪？！”辛远挚怒极拍桌，“你承袭了你外祖爵位，如今已是一方诸侯，爵位远胜过你父亲我了！请罪？岂非折煞我？！”他语气不吝讽刺，怒气冲冲。

辛自遥已经跪着，只好将头垂得更低：“三郎有错，折了两府颜面，请父亲责罚。”

“……两府？”辛远挚听着这话，恍然大悟：“难不成那郑家小姐，也是你撺掇的？”

辛自遥老实回答：“我与郑小姐本无情意，我逃了，自然也得给她送个信儿。”

“荒唐！”辛远挚抄起身旁花瓶朝辛自遥就是一掷，狠狠砸到他肩膀，闷声弹开滚出去好远。

辛自遥仍一声不吭，低着头叫人看不见表情。

辛夫人与世子闻讯赶来，迎面刚好撞见这一幕，不禁心头一跳。辛夫人正要上前，却被世子拉住：“母亲别急，三郎闯下大祸，总得让父亲责罚过了这事儿才能过去，您要是此时护他，父亲只会更气，就不知何时才能了结了。”

她踌躇了一阵，仍不放心，世子抚了抚她的背道：“母亲放心，这些三郎还是受得住的，待父亲气消了，我再去给他拿最好的药。”

“也罢、也罢，都是他自找的……”辛夫人叹了口气，看了一步出去了。

“是谁替你送的信？”

“我自己。”

“好啊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以往顽劣尚有余地，可如今你忤逆的可是圣上的赐婚！你还指望我同你母亲替你兜住吗？！”

辛自遥不说话，国公爷却不觉得自己这儿子事到如今会真的害怕，反倒觉得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怎么？你这是给自己留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后路？”

辛自遥似乎笑了声，抬头时，嘴角有些许笑意，他终于与辛远挚眼神对上：“果然知子莫若父，但我的确没留什么后路，路都是往前的，非要论起来的话，撺掇郑小姐逃婚，算是我给自己留的一点余地。”

辛远挚冷哼一声，道：“还跟我兜圈子？”

“父亲莫恼，今晨我已递了请罪折子，请命领兵北上阴山镇乱。阴山边境兵乱已久，如今朝中又贬了一众武将，想必皇帝不会拒绝。”

“你这也叫没后路？我看你倒算得好。”辛远挚以为是他一贯的歪主意，却没料竟走出这一步棋，原有些不信，但想想这种事也撒不了谎。他扶额沉默半晌，而后起身，避开一地的残碎，往堂下去，末了他道：“去宗祠跪着，什么时候旨意下来了，你再出来。”

“是。”

辛自遥伏跪下，直至辛远挚出去。他从衣下缝隙偷瞄到父亲走远，这才直起腰，双腿一转变作盘腿的姿势，捂住被砸的右肩，放松地长吁了一口气。

一直站在门外的世子辛言进来，看见这一幕，是哭笑不得：“三郎你还真是……不论何时，不见你着急过。”

辛自遥转头看见笑吟吟的大哥，心头没来由地忽然一紧，他没在意很快抛之脑后，朝辛言咧嘴笑道：“多的是路子走，急什么。兵部不是很忙么，大哥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辛言也毫不顾忌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揽住他的肩：“昨日就回来了的！本是想着你成婚才告的假，谁料你这个混小子，来了这么一出。”这个三弟弟，小他八岁多，长兄如父，辛言自小就十分疼爱他。

“哈哈哈，我从小闯祸闯到大，今日大哥都不觉得稀奇了。”辛自遥也回拍他，两人闹做一团。

“你说你要去阴山，可不怕母亲不同意？”

“我是去打仗又不是玩乐，母亲也是将门之女，怎么会不同意。”更何况他已经递了请命折子，先斩后奏了。

“或许吧……那雍县侯府，你可去致歉了？”

“没呢，侯爷多宝贝他女儿，估计早把我恨上了，我去也白去。”

“那面上也该做全，毕竟事从你起。”

“不去不去，正好叫长安各家都看看，以后不要随便同我结亲。”

“你小子又说什么胡话呢，那以后要是有了心仪的姑娘，你又该怎么办？”

“那就去追呗！到那时我还可以跟人姑娘说：你看我心志多坚，不喜欢就算是御赐也要逃婚，人家说不定因此还高看我几眼。”

“是怎么说你都有理了！”辛言掐着他就是一番蹂躏，惹得辛自遥哈哈大笑。忽地瞥见他身上衣服，道：“你这是什么时候的衣服，怎么不像你的？”

辛自遥看了看身上，哦了一声随意道：“昨儿去裴鹤寻那借宿了一晚，顺便借了他的衣服穿，我总不能穿着婚服在大街上晃。”

“裴家公子？”辛言颇为惊讶，“往日与你最要好的不是元家公子元若愚？裴家近遭变故，竟然还任你这浑水往上泼，倒是意外。”

“这是什么话，我与裴鹤寻是什么交情，哪里在乎这些。”

“哎我看不然，倒像你自作多情？”

“大哥你真是，在外边端端正正的，损起亲弟弟来倒是毫不留情。”辛自遥一骨碌站起，把辛言也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不跟你说了，宗祠还等我去跪呢。”

辛言哈哈大笑，想起正事：“对了，刚才砸那下要紧吗？我叫你嫂嫂去找些药给你送到宗祠去？”

“不用，这点算什么。”辛自遥摆了摆手，坦然朝门外走去，末了又转身，装模作样地拱手一拜，笑道：“对了，母亲那里就劳烦大哥替我去宽慰宽慰了！”

“臭小子！”

入夜，月明星稀，窗外已幽然起了细细虫鸣。

辛家宗祠内，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风，摇曳了台上烛火，一时屋内光影斑驳，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