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之地里，**们都与老鸨母女相称，但并不表示她们之间便是真正的母女。

这世上虽有狠心出卖自己骨肉的母亲，但若不是生活已到艰难至极的程度，是断不会让亲生骨肉走上这种不归路的。

福裕里的**们，起初多是怀抱着美好的梦想从外乡来到这座繁华城市，希冀能在这儿得到立身之地，赚些银钱寄回乡里补贴家用。或是在纱厂做女工，或是在富有人家里做佣人。但凡有一丝尊严的人，必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想到用出卖身体这种低贱的方式换取钱财。然而世事无常，她们或是遭人哄骗，或是无奈被辞，生活已窘迫到绝境，却无法轻易离开。因为故乡的亲人还盼着她们在此地为家里拮据的经济解解忧。

不管原因如何，她们最终沦落到了同一个地方——福裕里，这座不夜城的烟花之地。

老鸨们自然不会把她们当做自家的女儿，在她们眼里，这些年轻姑娘的身体只是赚钱的工具。

王凤娇便是这些老鸨的其中一员，她前前后后养过几个小娼，可惜都无甚出息，只能做那站街的低级**。四年前，好不容易让她找到一个容貌上等的姑娘，细心栽培后，如今已是福裕里有名的高级**。她自然心花怒放，因此对她更加用心，也更严加管教起来。却没想到还是被她逃了。

夏日炎炎，年已将半百的王凤娇坐在家门前的柳树下，手里拿着蒲扇欲扇风乘凉，却越想越觉得气愤。

“莲雪这没出息的小蹄子，竟然把银钱首饰偷得一点儿也不剩！活活地跟了那个杀千刀的金公子跑了！这忘恩负义的猖妇，我是瞎了眼当年才看上的她！”

她骂起来毫无条理，时而喊“她”时而喊“你”，坐在一旁歇凉的的丈夫嘲讽般地哼了一声，咬起牙签来：“我早叫你把她的钱押着，你偏不听。看这下子人跑了，连钱也卷走了吧？要是早押下她的钱，看她还敢不敢跑！”

王凤娇此时正在气头上，哪容得着别人这么说她，就朝他身上抡拳：“你当我是佛祖如来呀，事事都能预知？你真想到了你当时怎么不多劝我几句啊？你当初不也被那小蹄子迷得瞎了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有一腿！老娘就是睁只眼闭只眼，老娘可不真瞎！”

拳头丝毫没避重，直直地打在他身上。他伸手挡也不是，只好跳起来大叫：“臭娘儿们你有完没完！你自己犯的错如今你倒怪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看老子不给你一点教训——”

他扬起拳头刚要回击，忽听得旁边一声：

“打扰一下。”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穿着素净的白布衫站在不远处，双手紧紧攥着，带着些许怯意地看着他们。

“滚滚滚！小孩子一边儿玩去！”他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那少年却往前一步，把声量微微提高了些：“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们。”

他说罢朝他们伸出手，掌心里的物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王氏夫妇一时停止了争吵，都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什么玩意儿？”王凤娇先一步走过去，凑近了看，才发现他手上的是一个小小的银质耳环，底下连着一个雪白的珍珠吊坠，在阳光下闪闪发着亮光。

“这……不是那小蹄子的耳环吗？”王凤娇拈起耳环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更狐疑地看了看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少年，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快说，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那小贱人现在在哪？”

他微蹙了蹙眉，用力把手抽出来，手上的玉镯碰触肌肤时，冰冷而没有一丝暖意。

“你们去这个地方，自然能找到她。”

他说着把一份报纸放到

她手上，转过身匆匆地走了。

王凤娇不识字，只好把报纸塞到丈夫手上：“快看，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王全接过去，这是今日的报纸，上面只有一处报道里的最后一句话被划了个红圈。他顺着标题往下读，心却越来越凉。

那是关于前几日在郑郊发现的女尸的报道。被划上红圈的那句话，触目惊心。

“若谁家女儿近日有失踪，年龄在二十至三十五间，请速到租界巡捕房停尸处查看。”

夏日的蝉，一浪接一浪地叫了起来。

阳光毒辣地照在身上，在太阳底下走着的秦樾不停地流着汗。他在桥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把头上的警帽摘下擦了擦汗。

旁边就是美丽的新月湖，阳光下波光粼粼，岸边杨桥在微风中轻拂着，舞姿曼妙。可惜他无甚心情欣赏，一心只想赶快找到王氏夫妇。

他方才从福裕里的妓女处打听到住在湖街的王氏夫妇确养着一个暗娼，据闻在城中亦很有名。近几日传闻那个妓女携着钱饰与狎客逃跑了，使得老鸨极其头痛。他问了王老鸨的详细住址，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这里离湖街已不远，他打算稍作休息后便直奔王氏夫妇的住所。直觉告诉他，这次也许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