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如果要用一句话评价路添花,蓝鲸会这么说。
同龄男生中,有许多是装腔作势自诩成熟的虚伪男人,算不得孩子;也有许多沉迷游戏混沌冥顽的无性别孩子,算不上男人。
只有路添花,兼具男性的担当,和孩子的赤诚。
其实早在进入七班之前,蓝鲸就见过路添花了。
那时的蓝鲸,独自拎着行李箱,登上开往西山中学的公交。可上车后发现,衣服口袋破了,带的用来投币的零钱全掉光,蓝鲸翻出钱包,里面只有出发前母亲给的整钱……
蓝鲸看向司机:“叔叔,我没散钱,你放我下去吧,我去找零。”
司机皱起眉头,没好气道:“车开在路上,没到站岂是说停就停的!”
正为难时,蓝鲸身前的少年朗声道:“我这儿有我这儿有!”在蓝鲸反应之前,男孩儿已把硬币掷入钱箱。
“谢谢。”蓝鲸鲜少被帮助,一时羞赧,说话的分贝都小了。
“不客气啦!”
虽然二人四目相对,但少年笑得牙不见眼,蓝鲸想:自己的样子,少年应该是没看清的。
确实,少年没看清自己。
开学第一天,蓝鲸竟发现自己和少年同班,罕见地主动打招呼。
然而,少年脸上,仅有人生初见的惊喜:“呀!你就是新同学吧,我叫路添花,你叫什么名字?”
蓝鲸:“……”
他果然没记住自己。
西山中学每天6点准时出操,蓝鲸不乐意参加这类累赘活动,因而总是姗姗来迟。
八月的清晨,天色已然湛蓝,蓝鲸就着将亮未亮的日晨光,几次撞见少年的背影。只见他拎着透明塑料袋,里头五六个包子,一副起晚了慌里慌张的模样往操场快走。
到操场门口,总会碰见打扫的大爷。
大爷形容落魄,白发凋零,稀疏沾在脑周,身上穿的是学校发的统一环卫工制服,脚上的鞋,老旧得已然辨不出原来的颜色。蓝鲸初来乍到的第一天,就有同学给他介绍,这个人是学校的独眼龙,因为他一只眼瞎了。
到达操场门口,路添花却一反常态放慢脚步,蓝鲸远远就听他吆喝:“大爷,早!”
平时迟钝的大爷却心灵感应似的,即刻抬起头来。路添花上前,把手里装着馒头的塑料袋交给大爷,随即快跑进操场。
这样的背影,蓝鲸看了几次了。
这个人,似乎有着使不完用不尽的善意。
并且,有他在的地方,总是格外热闹。男生和他称兄道弟嬉戏打闹,女生则总是理所当然翻他课桌找吃的。
恰好后桌女生指责自己挡了黑板,蓝鲸头一回冲动使然,主动像老梁提议:
把我调到后排吧。
没想到,竟直接和他做了同桌。
可在自己面前,那少年却束手束脚起来。
恰好碰上校运会采买事故,眼见没有同学愿意应援,蓝鲸决定慷慨一次:陪他上街采办。
于是有了那一年头一回的开怀一笑。
那少年四个大字,工整得一本正经:蓝色妖鸡。
几个月相处下来,蓝鲸知道了,少年家境不差,在同龄人一个月仅几百块生活费的时候,少年单单一双拖鞋就已经是几百块的潮牌。
可少年却富得浑然不觉。
永远忘不了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考前,蓝鲸发起了烧,少年着急得不得了。
蓝鲸心疼医药费,更心疼学习时间,死活不肯就医。
少年一咬牙,打电话给父亲,要他赶紧开车过来。
蓝鲸记得,少年和父亲很少联络。他为了自己,竟愿意主动和父亲联系,蓝鲸一时感动。
蓝鲸拒绝了少年背人的提议,被搀扶着晕乎乎走出校门,少年指着远处的一辆车,高兴道:“太好了,我们刚出来我爸就到了!不用等了!”
“嗯嗯。”蓝鲸虚弱地表示自己听到了。
“咱们往前走一点,呐,那辆面包车就是我爸的。”
蓝鲸勉力抬眼,看清车子的刹那,哭笑不得——少年口中的面包车,品牌是路虎。
少年可爱的地方太多太多,比如他紧张时粉红到垂涎欲滴的耳垂,过滤阳光后长睫毛茸茸的剪影,又比如解不出题目时想问又怕打扰自己的犹犹豫豫……
一切一切,在少年离开后,蓝鲸只能在记忆中寻味。
……
“先生?……先生……”蓝鲸迷蒙地睁眼,只见面前一年轻女孩客气微笑着,蓝鲸才想起自己在回国的飞机上。
“先生,飞机准备下降,我帮您把座椅摆正噢。”
“没事,我来就好。”蓝鲸说着调整好座椅。
“等等!”空姐双眸一亮,“你是蓝鲸,超帅的超模蓝鲸,对吧?!!!”
蓝鲸比了个‘嘘’的手势,点点头。
空姐配合地捂了捂嘴,压低声问:“待会能不能合个影?”
蓝鲸笑着点头:“没问题。”
下机后,助理领着蓝鲸前往指定出口,经纪人桃姐的车已等候些时。
桃姐虽然身形圆润,但常年浸润时尚界,兼之身形高挑,打扮好了,仍是人群中的尖尖。桃姐略低头,视线自墨镜上缘瞥一眼蓝鲸:“小蓝?”
“嗯?”蓝鲸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
桃姐上下打量,“什么事?春风得意啊?”
蓝鲸看向后视镜,自己脸上并无明显表情,仅仅嘴角上扬而已。不过,蓝鲸不得不承认,从未有此刻这般,归心似箭。
连毛孔都在叫嚣,想要立刻见到梦中的少年,哪怕,而今少年失去知觉,缠绵病床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