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被惊得一下跳起来,手里的鹤羽轻飘飘落在地上,他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诶,这是在胡说什么?”
公子息端坐在安夏的对面,看着眼神躲闪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随即又被咳嗽声淹没:“咳咳……你……咳,读过不少书。知道上古神话,会背诗,难道不奇怪吗?”
安夏:“……”
“何况,你连臧大夫的姓名都知道。还敢直呼其名。”公子息身子向后靠,原本端坐的姿态放松下来,他把手从袖子中抽出来,此时安夏才注意到这人已消瘦到骨骼突出来,苍白的皮肤贴着青筋。
公子息的声音带了笑意,说道:“安夏,你破绽太多了。”
安夏:“不是……就算我有破绽……你也不可能认出来啊。”
因为你是幻境中的棋子——当然这句话安夏没有说出口,他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公子息有自己的意识。非近代历史课并不是真实的穿越,其本质是法阵所营造的虚假时空。人物的言语、行为,会按照现有史书的记载做一定的延伸……但绝不会超出时代认知的事情。
但公子息问的是,“我的谥号是什么?”说明他不仅推理出安夏的破绽,他还领会了一个叫做“穿越”的概念。这比华夏历史上第一位时空穿越者——王莽的出现,足足早了两千年。
安夏满脸都是问号,双手苦恼着抓着头发,一脸便秘的样子:“啊啊啊,你你你——不会就是凤凰吧??”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公子息,他的眼神越过安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很久后才说,“明天的棠地,是个好天气。”
安夏:“???”
公子息:“我会在棠池边看渔人打鱼,然后找工匠建一座华美的亭子。亭甚美,你可以去看看。”
安夏咽了咽口水,他不敢说话,他觉得……说这句话的公子息看上去很忧伤。那件完全不合身的大氅,就像松松垮垮地搭在一具枯骨之上。他习惯微微勾起的薄唇,毫无血色。而他的眼睛,那双让安夏印象深刻的温柔的眼睛,像一潭死水,唯一触动的涟漪,只有蜉蝣朝生暮死的哀歌。
安夏的鼻子一酸,虽然距离公子息被弟弟弑杀还有6年……但他有一种直觉,公子息活不久了。
“那座亭子,有个名字,”似乎感觉到安夏眼角红了,公子息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嘲笑他:“你现在哭什么?孤还有6年才死呢。”
看着安夏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睛,公子息继续说:
“等到秋天,我会在嫡母的典礼上主持六佾之舞,你是没看到,臧大夫胡子都气歪了。
再过两年,郑国的君主要用秘宝跟我换天子封赏的太山枋邑。
等我主政十年的时候,日子就不太平了呐。”
安夏知道他说的是鲁隐公十年的宋鲁之战,这场战役正是公子息被弑的□□。公子息每说一句话,就像在他的心上敲鼓,而且还是夔牛皮做的。砰砰砰砸得他头晕脑胀。
安夏忍不住问:“你都知道?怎么可能?”
公子息收回手,轻笑着说:“是啊,谁让我这一生,过了一万六千二百一十八次呢。”
公子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人生陷入了一个怪圈。从生到死,然后又再一次活过来,回到在不息山碰到棠生的那一天。
“那时候,我还不是鲁国的王。棠生才这么高。”公子息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在安夏的胸前比了比,而小安同学脑子已经宕机了。公子息不仅有自己的意识,居然还有记忆??
并且,这个幻境……他妈的被打开过一万六千多次???
安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决定下课就去三界精神卫生院举报神兽凤凰,这绝对不是正常非人类会做的事情。究竟对这个时代有多么深的羁绊或者怨念,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进入这里???
不对,或者不是对这个时代……而是对人?
bingo——安夏同学脑中的小灯泡亮了起来,他眼前的迷雾都被光亮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