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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今日天气极好, 窗外的莺啼娇啼婉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青草泥土雨水的气息。----更新快，无防盗上-------

荣国府大房夫人徐氏早早起了, 她听见外面的响动，喊了一声：“谁来了？”

“是小姐来给太太请安了。”

守门的丫鬟掀开门帘, 迎春盈盈走到徐氏面前，微微欠身行礼, “女儿给母亲请安。”

“怎么这么早来了？嬷嬷，快搬凳子给姑娘坐。”

以礼相待这么多年，这个便宜女儿终于不是那个沉默寡言、独善其身的样子，徐氏心里烫贴，觉得没浪费自己一番精力。

她拉着迎春的手让她起来，上打量了，发现这丫头一身月牙白的襦裙，脸上不施脂粉，头上也只是简单的玉簪, 道：“这身装扮太素净了，你都快出门子了，该好好打扮才是。”

说完，没等迎春说话，又说：“这月的衣服首饰都是铺子送来的，是京城最时新的样式，姑娘家家的, 女悦己者为容, 等这花季年华过了, 你想装扮小姑娘都没机会呢！好了，母亲这里有一套玳瑁红翡头面，正好应应这喜事儿。”

这把恭顺谦和的迎春说得脸都红了。

如今荣国公尚在，又有得力的姻亲林家，所以作为荣国府唯一一个孙女儿，迎春在京城上流圈子的还是很受欢迎的。虽然迎春常常跟不上话题，例如胭脂水粉、流言八卦什么的，但还是有几个二三品大官的嫡女觉得迎春为人可亲，是极容易相处的人。

这样一来二去，还真有当家主母看中这样一个温顺的性子，例如户部侍郎杜家的当家夫人，认为这样的媳妇不会是个搅家精，正好相配自己那个沉迷棋、一派隐士作风的二儿子，思量完了就巴巴上门提亲。

而徐氏，在问过荣国公的意见，就这样定两家的亲事。

迎春逆来顺受，徐氏给她讲过男方家的情况，她都一一接受。

徐氏又跟迎春闲聊了一会儿，都是成亲后为人媳妇应该注意的地方，迎春都低眉温顺地听着，听得很用心，关乎她终身大事，自然不可轻忽。

送走迎春，徐氏啜了一口茶，目光萧索。

徐氏身边的嬷嬷最会察言观色，忙上前劝慰道：“夫人，不必担心，百善孝为先，姑娘就算嫁出去也不会忘了夫人的恩的。”

徐氏放茶盏，摸着腹部，叹了口气，“若是我能有个孩子该有多好？就算是个女儿也好啊……”毕竟荣国府已经有多年不闻婴啼声了。等迎春嫁出去，她的生活又是如死水般一成不变了。

自从自家老爷中毒痊愈后，常常念叨着前面那位夫人。

徐氏也不是嫉妒什么，她本来就只得老爷敬重，不怎么受宠。只是老爷思念先夫人入了魔，连家都不回，不管怎么劝，荣国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老爷都一意孤行外出找先夫人。

不在府里，她又怎么有机会怀上孩子？就算那些妾室怀上一个，让她能抱在膝打发时间也好啊。

如今荣国府内宅徐氏最大，连那个不可一世的南安王嫡幼女也因家世败落，彻底在二房的后宅沉寂了。

有时行走在占地百亩的荣国府里，四顾那些景致，都觉得暮色萧条。

嬷嬷见太太的模样，也为太太心酸。

这时徐氏又想起什么，问：“大爷如今在哪了？”

自从自家老爷“疯魔”后，琏哥儿不得不提前顶立门户，老太爷曾想让琏哥儿参加科举，只是琏哥儿真的不是那块料，老太爷就安排他参加了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武举。

琏哥儿果然是出身将门，在马步弓箭的成绩是头名！不过在策试一关失了手，排到第二。最后的成绩，新皇看在一心辅佐他的荣国公面上，大一挥，给了贾琏一个武状元！还给贾琏赐了一个字——“茂公”，以示恩赏。

“大爷如今已经到大如州了，听闻还在那里帮了一个疯癫老头回归故里，不少人都在夸奖大爷见义勇为呢！”

徐氏听后，欣慰地笑了笑，只是又很快愁眉不展，“珠哥儿都已经成亲了，虽然妻族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但是人家的日子是过得蒸蒸日上，两人又如胶似漆，相信很快就有喜讯传来了吧？怎么琏哥儿就不愿意娶妻呢？”

为了这事，徐氏她这个当家主母可是受了不少京中贵妇圈子的非议，都说她这个继室为人刻薄，见不得继子好；又有人说她妒忌前任夫人能得荣国公世子爷念念不忘，才会对继子的婚事不上心。

徐氏出身世家大族，规矩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继子这个行为万分不满。那些流言蜚语是其一，其二是贾琏这个嫡长孙不成亲，那贾珠这个嫡次孙的婚事也要延后。

只为自己快活，那样太不恭不悌了！

后来这事还是荣国公出面，去了清虚观的张道士那儿请了一卦，言明贾琏命里不宜早娶，等年岁大了方妥当。

这才把京中那些流言消除了大半。

徐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继子的事她还真不能多管，就算于理不合，有了荣国公的说法，她心里也舒坦了大半。

等贾珠成了亲，荣国公不仅分了自己的私库，还把婆婆史氏的嫁妆也分了。

分家产的时候，史家人也来了，史家姑奶奶在贾家瘫痪了这么多年，荣国公还不离不弃，没有再娶，嫡长孙也常常给长辈晨昏定省，谁不感叹荣国府的人情深义重呢？

更别说，荣国公还把姑奶奶的嫁妆给史家归还了三分之一。此时已经成了保龄侯的史家长子不禁面露羞愧，但他们不得不收。他们史家，为了还国库，再加上分家，留给保龄侯的真的没多少家产了。

这个分家产，大头的还是大房，得了荣国公八成的东西，多数都分给贾琏，三成给二房。

而婆婆史氏的嫁妆则除去归还史家的部分，剩的六成给大房，三成给二房，一层给外嫁的敏四姑娘。

这个分配，无一人有异议。在族老姻亲的见证，家产很快就分配好了，还在官府那里备了案。

贾代善一直不放心这个命运坎坷、活的浑浑噩噩的二儿子，幸好有珠哥儿在，不然他该考虑考虑要不要从大房过继一个孩子给二房了，绝育少子的二儿子，想想都是老父心中的痛。

在他和史氏去世之前，二房都不必搬出去。

希望此举能让大房看顾二房一二，也希望史氏那婆娘能活久一点，这样就可以庇佑她最宠爱的二儿子时间长一点。

听到大爷的婚事，嬷嬷可不敢说话，只能干干的笑了一。

*****

万泰元年，新帝登基，贾琏得武举恩科头名，在荣国公的安排，远戍边疆，过上与祖父、曾祖父一样的生活。

其实，这一年，贾琏一直在找母亲。

自从母亲为父亲解了毒，母亲就彻底消失不见，没有给他留任何只言片语。

母亲就这样，像他八岁那年突然出现，而今又突然消失。

父亲能看见母亲也是让贾琏很意外。

贾琏曾猜测父亲是不是做过错事，母亲才会在荣国府教导他的时候，一直不现身于贾家人面前。

只是如今父亲能看见母亲，是不是说明母亲原谅父亲了？亲眼面对父亲在鬼门关徘徊，母亲感觉人生无常，应当好好珍惜眼前人，因而对父亲的态度软化了？

贾琏为何如此乐观？只因为，他们是结发夫妻。

又或许是孩子都希望父母能恩爱到老，加上一个他，那样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吧。

可惜，让贾琏失望了。

不管贾琏怎么寻找，找遍任何他所能想过的地方，都没找到母亲任何踪影。---更新快，无防盗上www.dizhu.org----

就像一场梦，梦醒了，梦中人也消失了。

贾琏握着留影石，就这样离开了京城。

万泰三年，东北蒙古铁骑入侵，新帝调戍守最近的贾琏至辽东城。

贾琏曾来过这里，这里是张家人被流放的地方。在与蒙古铁骑的激战中，贾琏首冲敌阵，搏杀陷阵，不知杀了多少敌军，直到灵力耗尽为止。

此举不仅获其人马而还，还硬生生地把蒙古铁骑挡在大凌河之外，一战成名！

新皇收到这个捷报的时候，龙心大悦，这可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场胜仗！

皇帝亲至荣国府，对年迈体衰的荣国公赞扬道：“虎父无犬子，贾家又出一名将才啊！”心中决定以待擢用。

从鎏金铜真武大帝像那里得来的“仙丹”，相隔十七年，其实药力差不多没了。贾代善的身体近似树倒根摧，耳聋眼花。若想听懂对方说什么，必须提高声量、凑近耳边才能听清楚对方的话语。

听到皇帝的夸奖，为琏哥儿如此骁勇善战喜上眉梢，荣国公裂开嘴，露出空豁豁的嘴巴，后继有人啊后继有人，这个老人无声地笑了起来。

此大凌河之役，贾琏击败敌众，军功斐然，从百户升至正千户。

期间，贾琏提出关内军事防务应认真的调整，还应有计划性的抢筑大凌河。

当时的领将是与荣国公走的近的镇国公牛清，对这些用建设性的意见自然从善如流，不仅如此，还给了贾琏极高的自由度。借此机会，贾琏在大凌河设了好几个结界，虽然不如母亲的，但还是能抵挡敌军一二。

万泰六年，敌再犯境。

贾琏为人机警敏捷，善于出奇捣虚，且治军严厉，麾兵精马强。不管是军中将领，还是朝中大臣，连皇帝都对贾琏的才能寄予厚望。

东北的蒙古铁骑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可是边军怯弱，良将老矣，被侵犯的领土日积月累越来越多。此地又临近京城，仿佛跨过几座山几道河，那些铁骑就能把国家的主人撵出皇城！正因如此，朝中上才会如此关注这场战役，都希望此战能大获全胜。

贾琏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整肃军纪，与将士同甘共苦，以此激励士气。

士气大涨的贾军以千人兵，杀掉膘肥体壮的蒙古铁骑八千人，直接把蒙古铁骑逼退至黑山之外！

此消息震惊朝野上

那一千人伤亡人数极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将领们都想知道当中诀窍。可贾琏修炼了神仙法术，事先知道敌军的动向，自己有汲取四周的灵气来缓解身体的疲惫，自然能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此成功是不可复制的。

一骑前驱，万夫莫当。

如今谁不认为贾茂公战神凡，天佑大隆朝的！皇帝大喜若狂，直接跳过游击将军，给贾琏擢升了个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

然而，此时荣国府却传来噩耗，荣国公贾代善于九月十八日在家中逝世，享年七十岁，给这件喜事蒙上了一片阴影。

皇帝为其辍朝三日，并遣官赐葬祭。

史官评价：【荣国公代善，一生戎马，二次救主，三朝元老，以佐天子，匡助王国，炳炳烺烺，谥号“襄武”。】

*****

世上又一个疼爱他的人去了。

贾琏是疾驰回京，无法控制情绪，泪洒一路。

因战事告一段落，皇帝没有让贾琏夺情，而是让他回京办理荣国公丧礼一事。

抵达京城的时候，连天都好像在为他哭泣。

瓢泼大雨，浸湿了贾琏的衣袍，让他形容狼狈地出现在灵堂。

望着祠堂上的画像，画像的案桌放着铁卷丹书，那是第一代荣国公与太/祖打天立的功勋得来的。

老太爷曾说：“贾家子弟，理应守护好这份荣耀！这是属于贾家的荣耀！是传世传家的根本！”

祖父的音容相貌仿佛就在眼前浮现，贾琏扑向祠堂中央的棺椁，嚎啕大哭：“老太爷……老太爷……”与灵堂的哭灵声融成一片，成为最佳送行亡者的声音。

贾赦目光呆滞，他望着沉重漆黑的棺椁，泪如雨。

贾家的顶梁柱塌了，他的儿子为了维系祖上荣光，在边关浴血奋战。

而他，却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一段虚无缥缈的梦，放弃了当家人的责任，置家族于上层圈子的嘲弄讥讽中。

贾赦捂住苍老了许多的脸，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等泪干，这个孩子才真正长大成人。

《隆宣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二百八》记载：【于万泰九年十月丙申朔，升禁军三品左将军贾赦为征南军都指挥佥事以其祖铭阵亡也】

史书记载：【昌恩候赦，荣国公代善子，侯袭世券，勉照贾门……万泰九年四月，茜西国叩边，十月，征南军都指挥佥事赦遭时多事，奋爪牙之力，误中流矢，卒。】

——三品爵威烈将军府——

咿咿呀呀的唱曲穿过墙垣，让路过的惜春错把《汉宫秋》听为：“……俺祖高贾公，奋布衣，起金陵，灭前朝屠夷族，挣这等基业。传至如此，已是三代。自兄长承爵以来，穷奢极欲，醉生梦死……”

贴身丫鬟担忧地望着惜春，珍老爷虽然比不上隔壁荣府的琏老爷那样战功赫赫，但是珍老爷毕竟袭了爵位，是威烈将军府的正经当家人，珍老爷若想做什么，姑娘根本阻止不了。

收到贴身丫鬟的目光，惜春心中哂笑，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自甘堕落的兄长。

隔壁的荣国公去世了，自己的嫡亲兄长是偷着乐吧？终于没有人能管他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收到荣国公的讣告，兄长的第一件事就是呼朋唤友，让歌姬唱上一曲来好好乐一乐！

圣眷优崇的荣国公被自家兄长如此对待，这个三品爵威烈将军府也会被圣上收回的吧？

十二岁的惜春闭了闭眼，然后才道：“母亲今日吃得可好？”

丫鬟想了想，道：“老太太今日用了一碗南瓜小米粥，还能在屋里走动消食，就是不知道为荣公服衰期间能不能撑得过去。”

荣国公贾代善是贾敬的叔父，老太太齐氏应该为其守一年孝，而威烈将军府的晚辈则需为叔公守三个月，连惜春也不例外。

惜春淡淡点了点头，顿了半响，才道：“去点一把火把那里烧了。”目光仿佛要越过院墙，看见里面把酒欢歌、不堪入目的画面。

贴身丫鬟有点忐忑，但还是听命行事。

十六岁的贾珍坚持把才十岁的秦可儿娶进家门后，老太太齐氏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齐氏当时还以为贾珍至少会等那秦可儿及笄，可谁知自己这个儿子竟这么急不可耐！

两人相争，齐氏被气厥了好几次。

这件事闹得太大，连隔壁荣府也有所耳闻，女方不管是家世，还是年龄，都匹配不了圣恩正浓的贾家。

这件事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

贾代善把贾珍摁在祠堂打了几十板子，还放言若贾珍继续坚持，他就把三品爵威烈将军府逐出贾家！

也不知是脑子被蒙了猪油，还是叛逆期来了专门想跟荣国公对着干，贾珍就是死不松口。

贾代善也无法，就算他取代了宁国府的嫡支地位，三品爵威烈将军府在一些族老眼中也是血浓于水，荣府应该照拂一二，而且这贾珍是宁国公的唯一血脉，把人打死了，贾代善死后也无颜面见祖宗了。

还是齐氏出面哀求贾代善，贾代善被齐氏哭得烦了，最后决定等贾珍成了亲，直接把人撵回金陵老宅！

之后齐氏也不管金陵老宅的贾珍，这时她已经快临盆了，大夫都说这胎是个男胎，她后半生都要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只是——生来的却是个女娃！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因此，齐氏在惜春出生后就一直不闻不问。

当然这也是因为齐氏是高龄产妇，孕期心绪波动太大，身体便不怎么好，小惜春就是被奶嬷嬷一手带大的。

那些往事，惜春没再去想。

踩着大大小小的水洼，纤细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雨雾中。

三品爵威烈将军府走水一事，有隔壁荣府为惜春扫尾，惜春并没有被查到。

在族长孝期，那个不劝阻丈夫寻欢作乐的秦可儿，奸/淫/掳掠良家女尤氏三姐妹的贾珍，被刚从边关回来，煞气满身、悲怒交加的琏老爷关进了家庙，时间是无期限。

而惜春，守完三个月缌麻的惜春，偷偷寻了荣府的琏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