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凛冽,吹得顾延身上的披风飞舞。他抬头看着船身, 眼中没什么情绪。
“你先上去。”顾延对连封道, 转而看着身后的苏贞,“走, 带你去吃鱼。”
“金爷没走?”苏贞问了一句。
“没走, 一直等着呢。”顾延走去跳板上,回头对苏贞道了句小心。
甲板上围着十几个人, 其中有一个胖胖的身影,是金秤砣。他见着顾延来了, 忙迎了上来。
“公子, 进去里面谈,外面风大。”
顾延嗯了声,随金秤砣进了船舱。
苏贞好奇的看向那群人,见中间一个人倒在甲板上,似乎是被浑身绑住了, 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听到隐隐的“不敢了, 饶了我吧!”
站在门外, 苏贞发现这艘船比上次的那艘要大, 单看船舱的宽敞程度就能知道。
“怎么回事儿,说吧。”顾延解开披风,挂去墙上。
“这人在赌坊输了银子,一直被人追债。”金秤砣回道, “前日趁着夜黑, 在船上偷走一箱货物。”
“货物可曾追回来?”顾延去桌后的椅子上坐下, “没了货物,咱的招牌可就倒了。”
“昨日就派人去追了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是当时他跑的快,抓他倒是费了一番功夫。”金秤砣肥硕的身子站去顾延身后。
“按规矩办吧,看以后谁还敢偷我的货!”顾延说话和风细雨,像是说着简单的天气,“剁了他一只手。”
站在门外的苏贞身子一抖,顾延刚才说要剁了那人的手?
那边金秤砣得了令,就想着赶紧办事,没走几步,又被顾延叫了回去。
“叫连封去做,金爷给做条鱼来。”顾延看去门外的小小身影。
金秤砣也是佩服顾延的,前头刚说剁人家的手,后面就说要吃鱼。“我这就去。”
苏贞再次看去甲板上绑着的那人,他还在声嘶力竭的求饶。
“进来呀!”顾延走来门外,拉起苏贞的手,“那群人很好看吗?看的眼都直了。”
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苏贞想起了刚才的话,剁手!“表哥。”
“先进去。”顾延温柔的理着苏贞被风吹乱的头发,没了刚才的对那偷盗之人的无情冷漠,“看看,你的头发都乱了。”
苏贞没来由的觉得害怕,任顾延拉着自己进了船舱,似乎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你冷吗?怎么手抖得厉害?”顾延双手将苏贞的捧在手心,好像在为她暖着。
苏贞抽回自己的手,“那人的手……”
“他是商船的装卸伙计,偷了货物。”顾延从苏贞眼里看到害怕,这是吓到她了?“人赃并获,江上的规矩,断一掌。”
如此,这人一辈子就毁了吧?但是行有行规,道有道规,有些时候的确需要规矩来束缚。没了规矩就会乱套。
“这规矩是谁定的?”苏贞力求自己变得自然些。
“我。”顾延轻轻回了一个字。
苏贞以为自己听错了,顾延明明是顾家的病秧子三郎,为何和铜江扯上关系?还定了偷盗剁手的规矩?
既然这丫头以后会带在身边,那么自己的事她迟早会知道。顾延也不打算再对苏贞遮掩。
“你看,如果偷了东家的货物,没有惩罚会怎么样?”顾延说的耐心,他知道以前苏贞一直被苏家关着,很少让她出来,所以并不知道这世间是多么残酷。有时候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没有惩罚,就会人人效仿,所以哪里都需要规矩。这些苏真是懂的,可是她没想到是他,顾延定的规矩。
“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得到。”顾延将苏贞推去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况且,他们来做工的时候,都与他们说清楚了,白纸黑字的写明白。但是他明知故犯,自然要承担后果。”
“你是谁?”苏贞抬头问着站在桌前的顾延。
“小傻瓜,我是你表哥啊。”顾延又道,“若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这件事显然越来越奇怪了,苏贞觉得也许她知道的少一点儿,就不会卷进莫名的是非里。
“咦,下雪了。”顾延踱步走去门边,伸手接着落下的小小雪粒子,他回头,“表妹,过来看看。”
苏贞并没有动,她坐在那里想着,也许顾延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
船身动了,缓缓地离开了码头,舱内有些轻微的摇晃。苏贞忽的站起,跑出甲板上。
方才围的一圈人早已不见,甲板上干干净净,就好像刚才看到的是错觉。
苏贞扶着栏杆,已经离着岸上几丈远了,“表哥,船怎么开了?”
“去平州。”顾延走来苏贞身边,见着她一脸慌张,“我说过年前去一趟的。”
“可是,家里人都不知道。”这病秧子太任性妄为了,想做什么做什么。
“都说好了。”顾延淡淡掠过,其实顾老太哪能轻易放他出来,不过是拗不过他。
“可我没说要去,我什么都没准备。表哥,你让船靠回去好不好?”苏贞打着商量,她还打算这两天好好拾掇一下新铺子的。
“不用你准备,你看。”顾延指着后面。
船侧走出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袱,正是哑婆,她对着这边微微点了下头。
看来顾延是早就打算好了,现在也肯定不会回岸上了。苏贞无奈,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去一趟平州看看也行。
“去吃鱼了,在这边吹冷风有什么好的?”顾延拽拽苏贞的袖子,“这次换我给你挑刺,肯定不会让你卡着。”
“表哥……”苏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苏贞和哑婆去了一间房间,不是很大,就是简单的一张床。里面小心的放了一个暖炉,暖融融的。
哑婆给苏贞带着换洗的衣裳,叠好了之后,又收拾了一下屋子。
能听见哗哗的江水声,船身木板的嘎吱声。苏贞轻轻推开小窗,冷风夹着雪花灌了进来,她慌忙合上了窗扇。
“哒哒哒”,敲门声响起。哑婆走过去开门,看着门外的人,点了下头,用手比划着。
“看你还是以前的样子。”门外的是金秤砣,他胖胖的身子似乎能吧整个门框充满,“咱多久没见了?”
哑婆摆摆手,用手继续比划着。
“好了,吃了你给的药,好多了。”金秤砣拍拍自己的腰,“我泡了你最爱喝的茶,一起去吧。”
哑婆回头看了下苏贞,好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娘子也要去公子那边用饭,我就是过来叫她的。”金秤砣对着苏贞笑道,“娘子快去吧,公子等着呢。”
看金秤砣和哑婆应该是有不少话要说,苏贞自己去了前头船舱。
桌子上的账簿,笔墨,已经收拾干净,摆了几个盘子,当中的最大,里面躺着一条做好的草鱼。
“表妹过来。”顾延坐在桌前,对着苏贞招手,“再等就凉了。”
“这条好大。”苏贞吃惊,这条鱼就他和顾延两人,怎能吃的下?
“提前准备的,当然是大的。”顾延夹了一块鱼肉去苏贞的碗里,“放心,这块我看过了,没有刺。”
“表哥,我自己来吧。”苏贞拾起筷子。
“表妹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给我夹一块。”顾延笑笑,她喜欢看她吃东西,尤其是自己给的。她这般小小的,娇娇的,好想一直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