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缠了好几圈纱布，他看不到，只能静静地躺着。

他的头是怎么受伤的？蔺铉想问来着，心中却是一阵泄气。

穿越是真的，受伤也是真的，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罗日仙自己的记忆虽然清晰却是像看电影一样，并没有实质的伤害，但这次的受伤却是实实在在自己挺过来的，流的血损伤的神经每一次疼痛都深深刻进了灵魂。

一双柔软却充满力道的手解开了他胸前的衣扣。蔺铉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知从哪来的力道一下子扣住那细细的手腕。“你干什么？”

青年苍白着脸，眼中却是不容置疑的杀气。

“给您换药。”小护士快要哭出来，被抓住的手指了指他的胸口。“长官放心，我很专业的，再不换药您会着凉的。”

蔺铉讪讪地松开手，将头歪到另一边，冷不丁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宋双渐昨晚见蔺铉醒来，就退出了病房，通知了医生过来。一晚没睡，今天让木芹陪自己过来看看。同时他还有一件是事要问他。

蔺铉眼尖地看到他手里拿的油布纸包，下意识认定那就是自己之前揣在怀里的孤本。

既然已经到了宋双渐手里，现在就只能先看他会采取什么的行动。反正自己是围着他转的，迟早是要病娇一把。

小刘护士换了药重新把点滴打好，退出病房的时候看到当门神的宋双渐没吓了一跳。少校的门房外都有专门士兵把守，既然能进来一定是经过允许的，也就没再说什么，点头示意一下就跑走了。

“双渐。”蔺铉扯出一个微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喊着他的名字。

宋双渐默默走出来，手里不仅有那个油布纸包，还有一束鲜花。蔺铉眼角抽了抽，自发忽视。

似乎是有些犹豫，宋双渐将油布纸包放在病床前头的柜子上，动手整理花束。

“我……”/“双渐”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蔺铉笑了笑：“双渐，你的伤看起来是好了。”

他偏过头，望着站在床头始终没有坐下的人，扎着针的手抬起来，摸向柜子上的纸包。

青年原先强劲有力的手臂在半个多月的治疗中肌肉变得有些松弛，差点就拿不住纸包，宋双渐下意识接住他下滑的手，两个人一瞬间肌肤相贴，都是一愣。

“阿罗……你不问我？”宋双渐松开手心情复杂地低下头。

“我知道。”蔺铉心平气和地说，他摩挲着纸包，将里面的书拿出来，眼睛看着天花板却像是在眺望者什么无法触摸的远方。

“双渐，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原先我以为，他那么喜欢听戏，戏演得好的你一定有着能够吸引他的地方。所以有一段时间里，我就想着，和你交朋友，是不是也算圆了他的心愿，是不是就能体会到他曾经向往的快乐。”

青年嘴唇刚刚被棉签湿润过，泛着多余的水分，在唇角微微颤动，“不过，你和他真的不一样。他很好动，很要强，喜欢照顾别人，你和他之间可能只有喜欢戏曲这件事是唯一的共同点。”

宋双渐低着头，无声地笑了。

因为就连这唯一相同的一点，也是不尽相同的，顾少爷喜欢戏曲，是欣赏是愉悦，他却是为了挣生活为了活命，起早贪黑勤学苦练得到的一身本事。要说他到底多喜欢戏曲并不尽然，只是这是他唯一会的。

但就是这样的唯一，竟然成为了阿罗和自己结交的理由。

“你后悔了？”后悔和我结识，后悔为我挡枪。

蔺铉没有说话，他将孤本拿了出来，轻轻地聚到自己面前，凝神看了半晌，才张口道：“这本是仿的，不是真正的孤本。”

宋双渐抬头，眼中惊讶神情一闪而过。

“我蔺铉虽是个粗人，脑子却还好使。孤本不知看了多少遍，早就记熟了。双渐，你捐出去的是后来自己抄眷的仿本。”

宋双渐从始至终都没有交出真正的孤本，而是半真半假地自己增删了一部分。真正的孤本现在还在他的后院里好好收着。

“阿罗……”

“我不怪你。”蔺铉嘴角的微笑加深，“你把他保护得很好，双渐，你要继续保护下去。”

“……什么意思。”

“临阳……已经不是能够容身的地方了。”

宋双渐想起了之前在医院里听到的言论，但他却不明白昏睡了这么久的罗日仙是怎么知道的。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被排斥在了一场阴谋的外围，失去了他作为核心棋子的重要性。

“现在临阳的局势当真刻不容缓？”最终，宋双渐还是问出了这样的话。他低头看着蔺铉平静地微笑，莫名生出一丝恐慌。

平和的时代，是他宋双渐的主场，但是当战争降临，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局中人。褪去平素的平易洒脱，现在躺在病床上身负重伤的罗日仙让他没法看懂。

蔺铉没有说话，他缓缓闭上眼，左手朝着空气挥了挥手。

下一刻，不知怎么，原本守在门外的士兵悄声冲了进来，将茫然站立的宋双渐架走。

“阿罗？！”宋双渐低呼出声，慌张地望向安然躺在病房里的蔺铉。是不是阿罗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触动了他的神经，是不是他又要发病了，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他想了很多，直到被礼貌地“请出”病房，还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被人用枪指着，在军部的刑房里被人折磨，结果刚才架人的士兵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直挺站立，眼睛平视前方，就像是宋双渐不存在一样。

他站着，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袖。

没有人来，也没有人进去，医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回荡着灯泡发烫的声音。

病房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天地之间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站立着，呼吸着。

半晌，走廊里响起了男人离开的脚步声。

蔺铉将那本仿本放在床头，看着窗外并不美丽的景色。就在刚才，他决定暂时不和宋双渐摊牌，这后面的大鱼还没有出现，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