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奇怪吧，这门课真他妈折磨人，第一年的理论考试差点挂科。还好后来两年实践课多一点。其实还是蛮有用的，当初跑部队参军，长官说：‘又有个留洋的小子跑来送死’，然后我就把他们放在桌子上的枪给卸了重新装了起来，还在靶子上打了个正红心。你猜怎么着，二话没说就让我进了。”

“怎么说又有个留洋的？留洋回来的都去参军了？”

“唔，也不都是，只不过回来的那年是川渝战役输了，部队那边找人在港口发传单拉壮丁，好些有力气的苦力都被强拉进去了。我们坐船回来正好看见，大家都是年少气盛的，看不过自己国家闹得这样凶，想想自己念书学习不就是为了干点什么英雄事业么，可能脑子一热就跑去参了军。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做本分的工作，我嘛就是和我大哥商量好了之后去的。嗯，那个时候双渐在做什么呢？”

“做和现在一样的事。”宋双渐喝了口茶，脸色不变。

“唔，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像双渐你这样唱得好的，一定是许多年练出来的。”

“都是为了谋生罢了，倒是阿罗学的东西很不一般。”

“哈哈一般一般，我要是没有他……”

蔺铉因为有些激动，脸颊已经变得绯红，宋双渐正要听他继续诉说那些光荣历史，就发现他跟卡壳了一样呆住了。

青年的黑色西装已经脱下，深蓝色的领带在白色的衬衫前微微褶皱，他看见他盯着面前的碗碟，双手无意识地收紧。

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屋子里原本和谐起来的氛围变得凝固。

“对、对不住。”青年右手握拳抵住光洁的额头，眼神有些呆滞地望着桌面，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摇晃着站了起来。他双手撑着桌子边缘，没有看宋双渐，整个人迷糊糊地小声说：“对不住，我，有些头晕。”

“阿罗大概醉了。”宋双渐耐心地看着他。

“嗯？嗯……”青年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在自言自语，宋双渐没听清楚，皱着眉看他离开的动作。

“我去趟洗手间，很快回来。”

自始至终，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再看宋双渐一眼。

留在包厢的男人盯着对面的空位，若有所思。

而走出门，艰难地询问侍者卫生间的位置之后，蔺铉几乎是挨着一波又一波的头疼才走到了卫生间。

洗手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刺激着他的掌心，头脑中似乎有什么要冲破出来，却被一层不知名的茧包裹住，在他的脑海里左突右撞。

拧开龙头，冰凉的水流被掬在发烫的手心里，随后泼向了整个脸庞。脸颊上的热度还未褪去，红晕犹在，那双菲薄的唇却已经变得苍白，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额角，狼狈地滴着水珠。

不对……不对……蔺铉抬头，略带苦涩地看着自己白色衬衫上的水渍，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却快速又朦胧地让人抓狂。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不见了。

可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一种陌生的疼痛陡然从他的胸口升起，就好像是突然被人开枪射中心口的那种疼痛，甚至，他还感受到了无法忍受的恐惧。

这太不正常了，不正常不正常不正常统统不正常！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就会发现一个青年弓着腰伏在洗手台上，他的身形狼狈，双手无力地蒙住了脸。

他在哭。

感受到指间液体滑下的时候，蔺铉还有心情想，他这种自大到不行的男人居然还会做流泪这个动作。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想笑。

他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了。所以连怎么离开的洗手间也不知道。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宋双渐脸上带着担忧的样子。

“是我疏忽了。竹叶青是药酒，味甘甜，但是后劲绵长，很容易喝多喝醉。只是想到你在部队里喝烧酒酒量一定不小也就没有提醒。”

宋双渐的脸在眼前晃动着，从一个变成两个，变成三个，又变回了一个。

“阿罗？”

“唔，没事，只是部队里管酒管得严，你知道喝酒误事。我也是偶尔喝喝……嗝，哈哈对不住把你晾在这，这样我以茶代酒，向你陪个罪。”

蔺铉摇晃着倒了杯茶，宋双渐也没有多说，两个人最后就变成了一起愉快地喝茶。

只是蔺铉却不知道，自己眼角的红痕是那么明显，明显到对面的人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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