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车夫便朝紫阳宫驶去。

紫阳宫处在皇帝的大殿中，是只邀请皇亲国戚宴饮的地方。长渊本以为出门甚早定能提早许多到达，或许还能查看周围的构局。

可惜她低估了皇家势力。马车拉着她们在皇城内兜兜转转，行了近三刻钟才到达。看了看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大殿内已开始点起烛火。晚宴即将开始，时间不允许她再去打探地形，无奈只得随着指引的小仆进了大殿。

这是长渊自出生来参加过的最大场合。他们来得并不是最早，但仍有一部分皇子并没有到，皇帝也还没见着影。

宁玉随后来到，正欲坐长渊和长榆身边，侍从提醒道：“长公主殿下，皇上嘱咐过在下，要您务必和众位公主坐一块。”不得已，只能坐在对面，隔着一条长长的餐桌和长渊相对。

长渊又怎看不出宁玉眸里的担忧？可只能微微颔首示意宁玉不要担心。

坐了不过一刻，只见一众宫娥，有的捧着乐器，有的拖着长长的裙摆，大都化着精致的妆容，从侧门鱼贯而入。乐声响起，管弦齐奏，一首首行云流水的乐曲从乐器中泻出。

在座的皇亲对宁玉公主的回宫大都略有耳闻。有的若有所思沉默不语，有的佯装专心看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的不断地击掌叫好，也不知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干人都漫不经心，推杯换盏间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当朝皇帝并不墨守成规地带头饮酒，然后命宫人将酒赏给臣下。况今日出席的是自己家人，就更不需要规规矩矩。为了尽兴皇帝特意屏退了言官。这样的规定，倒也使无事可做的人可以喝酒解闷。

听了娘亲的话，长渊和长榆都没有饮酒，而是呷了两口宴前的绿茶。随着一声唱喏“皇上驾到”，一众皇亲皆齐齐站起，端着酒杯行礼，道“皇上万岁万万岁”，百里言挥挥手，令各位皇亲就座。

主人已到，菜肴也该逐步上齐。一队宫女依次端着菜肴和金勺银碟走出。那明晃晃的色彩，清晰地映着少年那双褐色的十五岁的眼睛。

来之前宁玉特意嘱咐过长渊和长榆各带一根银针藏于袖中以便试毒，再在袖口置一块棉花以便倒酒。人多眼杂，难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对不熟悉宫内的人下手。

更何况，长渊还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女”，没有皇嗣身份。

宫人将一双精致的雕花银筷奉上，长渊微笑着自然地接过。余光一瞟四下的人，同样是银筷，似乎她和爹的却与别人不同，仔细看看色彩暗淡了些。这定不是正常的银筷，果然有人要加害于她。

长渊抬眼望向长榆，后者点点头，将银针插在袖口。

看着众位皇子公主其乐融融齐聚一堂，百里言满意地笑笑，端起酒杯道朗声道：“朕之皇妹，长公主宁玉近日回宫。为接风洗尘，特设宴款待长公主一家。来，众位干杯，祝贺长公主归来!”

这话像说给在座的皇子们听。皇子们大多会为了皇位拉拢势力，不乏个别皇子将手伸向丞相府。毕竟年长的皇子对二十年前宁玉逃婚相府嫡子的事已略知一二，百里言这样一提，等于在变相告诉相府，当年那个逃婚的公主回来了。

立时有宫人执酒壶为长渊长榆斟满一杯。长渊心细，一眼看到壶帽上两个小孔，其中一个被宫人用手指堵上，顿时恍然大悟。

此壶名唤鸳鸯壶，内含两个内胆，可以借助不同的倾倒方式倒出两种的酒，若有人存心毒害，便会给对方倒毒酒，自己倒美酒。一同喝下，对方中毒，自己无事，便可避免嫌疑。

长榆的袖子动了动。

玛瑙酒杯被斟满，折射出斑斓色彩，映得那一双白皙的手更是修长好看。众人双手捧着酒杯向宁玉和皇帝祝贺，长渊父女照做。然后以袖掩面，假借饮酒将酒倒在棉花上。

待众人饮下美酒，百里言大袖一挥：“开宴!”

这才是真正的歌舞升平。方才那些宴前糕点与着现在的纸醉金迷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长渊看着又一众的宫女托着山珍海味排着长长的队伍有序地进来，一道道连自幼长在宫中的嫡长公主宁玉也保不准能认全的菜品，就这样毫不吝啬地摆在眼前。

炭烧羊肉，生烤牛骨，海参鲍鱼大虾，连带着不是时令的果蔬精美拼盘堆堆叠叠地摆满几十步长的紫檀桌。这宫宴上的任意一道菜折合成银两，都足够一户从五品官员全府十日的开销。

天家富贵由此可见一斑。

长渊并不急着伸筷，而是慢条斯理地悄悄打量着众位皇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