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叹了生气,把行李箱又拉上,合了后备箱门小跑着追上了左定。
杜预说:“走这么快干嘛。”
左定没搭理他,看着手机上方扬给的地址。
要是换个人这么不给面子,杜预早闪人了,如今身边儿是左定,他也就耐着心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戴个帽子吧,外面有太阳,挺晒的。”
左定接了过去,只说了声谢谢,就把帽子扣到了头上,戴上了口罩。
这帽子左定之前经常见杜预戴,米白色,上面印着“Do not break the rules”,乍一看还挺显眼的。
其实也没什么后悔的,来都来了。
如今走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杜预低声说:“跟着我打招呼就行了。”
左定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在看自己,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左定跟在杜预后面,事实上他没注意路线,只是低着头盯着杜预的鞋子,跟着杜预的脚步上去了,这期间浑浑噩噩的,仿佛没什么自主意识。
一直到他撞到杜预的后背,他才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病房门外。
杜预没回头看他,反而敲了敲门,门没锁,但还是有人出来了。
杜预朝里面看了看,随后被方扬领了进去。
左定看着他么俩,不知为什么,方扬在看到他时,他竟然从方扬的脸上看到一丝意外,不过此时方扬竟然也笑了。
杜预低声问:“就你一个?”
方扬点了点头,对杜预使了一个眼神,继而走到了病床旁。
杜预跟了过去,弯腰靠近刘梦溪说了一句:“刘姨。”
左定关上了门,站在门口。
他感到自己的腿被坚冰所冻,寸步难行,他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心脏怦怦直跳,他两只手背在身后,互相抠弄着手指,指甲陷入到皮肉之中,他也未曾觉得疼痛。
他的双眼甚至都开始发黑,明明病床是白色的,墙也是白色的,整个房间都是明亮的。
方扬弯着腰,在床上的人耳旁说道:“妈,左定来了。”他看着门口的左定,叫了左定的名字,示意他过来:“左定。”
左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过去,他没走一步,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小时候在人群中他找刘梦溪的画面,那个时候他在人群中穿梭着,努力地去辨别身边每个人的面容,然而每一张都是陌生的,没有一张是曾经熟悉的。
当脑海中所有人都从他身边离开的时候,现实里他已经站在了刘梦溪的病床前。
她的状态很不好,脸上还带着呼吸器,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许多车祸后留下的淤青,脸部充血,又有很多浮肿。
她的眼睛本来是没有神采的,然而当她看到左定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突然一亮,重新放出光芒,就像是看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左定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他幻想过很多次与刘梦溪重逢的画面,他们可能互为陌路人,也可能互相指责对方,但唯独没有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条件下重逢。
相顾无言。
当左定看到如今惨兮兮躺在病床上的刘梦溪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他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就像是看到了一部虐心的家庭剧。但是他在心里又告诉自己他不应该这样,眼前的这个人是曾经抛弃过他的人,她当初是那么狠心,他如今伤心,不过只是觉得她出车祸受伤可怜罢了。
左定的思绪涣散着,一直到方扬说话,他的思绪才被唤回。
方扬看起来很紧张,他慌忙地找着纸巾,为刘梦溪拭泪,慌张道:“妈,你别哭啊,你脸上还有伤口!”
左定愣了,他看着刘梦溪的脸,突然意识到她哭了,毫无预兆地哭了。
“你……”左定想开口说话,他张了张嘴,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不知道试了多少次,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试那么多次。
刘梦溪情绪十分激动,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泪水根本擦不完。
方扬叹了声气,最后说到:“杜预,咱们先出去。”语毕,他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左定一眼,无声地离开了。
杜预有点儿看不下去,也准备离开。可此时刘梦溪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又似乎想起来去拉左定,见状,杜预连忙按住了她,俯身安慰说:“刘姨左定在这儿,不会走,你别伤心了,我们帮您看着他呢,你赶快好起来,到时候不是想看就能看了吗?我们先出去,你们……单独呆一会。”
他话说完,正准备走,但身后有一股力量拖着他,他以为是勾住了什么东西,转身一看,发现是左定。
左定拽着他的衣角,只一点点,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低着头,大概是盯着鞋子,大概是意识到杜预动了,他缓缓地放下了手。
杜预看到他的喉结在动,但从他嘴里,杜预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反而看到他耳朵红了,连带着后颈,本来抓着抓衣服的手,此时也是红的。
“你……别哭了。”左定想说这句话,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来。
“能不能……不要哭了。”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你大概也不稀罕我的原谅吧。”
“可你为什么哭呢?”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了。
“而我……”
左定终于没有忍住,还是背过了身,抬起下巴,仰头不敢眨眼睛,眼睛前一片水雾,还有一道很高的身影。
他忘记了杜预就在他身后。
杜预没有走。
杜预在看他。
定焦的那一刻,左定还是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刻,比起窘态被杜预看到,他想得更多的是刘梦溪。
如果刘梦溪是因为后悔而哭的话,那他又是为什么哭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