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家都很想你。墨诀，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莫绝曲起指节收回了手指，没有应声。
走出茶室，竟生出几许惆怅，他没有继续参观下去，而是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左腿搭着右腿，闭上眼休息。
顾言没去打扰他，默默走到料理台前，煮起了红茶。
单手操作有些笨拙，但还是缓慢而小心地进行着。咕嘟咕嘟的热气渐渐冒了上来，风中飘满茶香，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等到日薄西山，莫绝从小憩中醒来，手指揉揉太阳穴，托腮看那道还在忙碌的侧影。
许是久病的缘故，男人苍白的脸庞依稀带着病容，却不减冷冽俊美的风姿，还没来得及修剪的黑发乖顺地垂落耳旁，倒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其实也难怪冷颜在这个世界总冷着脸，本就是千年不遇的冰灵根奇才，早早断了凡尘得道，众星捧月般成神，生性冷淡又别扭。如今却甘愿在他面前卑微到尘埃里，做着最平凡不过的琐事。
这人间极景，莫过于冰山乍融，化作江南小令的温婉柔波。
他何等聪慧，怎看不出冷颜早就变了道心。那晚他问他，自己神陨后去了哪里。男人不说，他也猜出了几分。
戏弄也好，报复也罢，渡完情劫他便将神司里刻着他名字的姻缘石毁了个干净。桃渊谢客，避世万年，留冷颜一人痛楚悔恨，黯然神伤。
这世道啊，最擅长的，便是打磨人心。
“叮——”微波炉发出清脆的提示音，顾言回头看客厅，发现莫绝已经醒了，便笑着将热好的戚风蛋糕取出来，切成方便食用的小块。
温热的红茶倒进青花紫钿的瓷杯，隐约还冒着热气，他轻巧地放下茶壶，指尖灼热得摸了摸耳垂。
“我准备了红茶和蛋糕，要尝尝吗？”
“好。”
顾言单手端着茶盘出来，莫绝看不过，半路接过摆放在茶几上。
轻搅茶勺，氤氲出醇厚的香气，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中，莫绝浅尝了口，不浓不淡，口感很好。
享用完每日茶点，他看了眼时间，起身告辞。
顾言本想留莫绝吃了晚饭再走，不过看对方神思不属，就没有强求。
“指纹已经录进去了，你随时过来都行。”
莫绝离开的脚步停下，转过身盯着男人瞧，幽深的桃花眼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半晌，他故作冷淡地开口，“我们已经分手了。”
顾言脸色一白，随即又恢复温和，“嗯，我知道，”磁性的嗓音淡淡的，像晚风萦绕，缥缈动人，“不过，请等一下。”
说完，男人一溜烟朝卧室跑去。
莫绝觉得有趣，索性站在原地等对方追上来，看他要做什么。
顾言走得急，出来时额头布着一层薄汗，脸上显现出几分病态的红晕。
“莫绝…”他微喘了口气，隔着几步远，放大了声音说，“既然我们结束了情侣关系，我们结婚吧。”
说着，顾言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个蓝丝绒方盒，食指一拨，显露出盒内交叠的对戒。
猝不及防的震惊砸破空气，没等莫绝理清楚这两句话的关联，便看到男人单膝跪地，深深凝望着他。
见此情景，莫绝也不着急走了，反而莞尔一笑，唇角勾起个极其危险的弧度。
“我若不答应呢。”他轻声问。
“不答应也没关系，”知道会被拒绝，顾言望着莫绝，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会开满整个世界的演唱会，求一辈子的婚。”
“这辈子不够就下辈子，我用神力刻印记忆，就是魂飞魄散了，也再不会忘记你。”
男人全神贯注地仰望少年，眼眸清亮，决绝而坚定。通红的眼角浸透了泪花，在黄昏的余晖中，美得惊心动魄。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气我，从渡劫的那些年算起，加上你拿命换来的那几个轮回，大多数日子里，我总让你伤心，难过。”
“你罚我吧，罚我生生世世求而不得，罚我深陷炼狱万般煎熬，只要我神籍还在，就会找到你，爱你，宠你，等你。”
仿佛把万年的心声都道了尽，男人声声泣血，眼眶通红。
寂静的暖风在盘旋，扬起少年单薄的风衣，他叹息着抚上男人的眼角，难得温柔了声音。
“燕倾君好生狡猾，总叫人心软。”
顾言抿着唇，死死握住少年的手背，精致的戒指盒掉落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莫绝知晓，此刻的男人很脆弱，这个被仙界奉为尊者的仙君，在拿着名为时间的刀，把这颗心剖出来给他看。
爱是屈服。
莫绝眼底掠过一丝浅笑，伸手扣住男人的后脑，轻轻一吻。
温软的触感掀起惊涛骇浪，顾言惊得不敢动弹，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仿佛明月落怀，只怕镜花水月的忐忑。
“我不会做家务，也很少进厨房，”少年嗓音低柔，细数着自己的坏习惯，“我喜欢吃零食，周末没事的时候总赖床，性子也散漫惯了，不喜欢约束……”
“我…我会做家务，”顾言终于在空气里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接话，“以后的饭我做，其他的你开心就好，我不干涉你。”
莫绝居高临下，听着男人清润不安的嗓音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不…不行吗？”顾言吞吞口水，目光希翼地补充，“我可以做醉月阁的菜，甜点我一道一道学…要是觉得舆论麻烦的话，我就退圈…”
“不，”莫绝摇摇头，轻声解释，“我在想啊，应该是你亏了。”
说完，他一把揽住男人清瘦了不少的身躯，加深了刚才的吻。
万年轮回，得到回应的这一刻，经年的委屈都化为数不尽的缠绵深情，唇舌纠缠，男人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却是情不自禁闭上眼，任少年施为。
一吻结束，他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失神，心想如果这是场幻梦，他愿意在此刻幸福地死去。
“明天出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
“…噢，好。”
“我过几天就回来，等安和整理好了先把东西搬过来，这几天就让他给你做饭吧。”
“嗯，听你的。”
“真乖，那我走了。”
“好…你路上慢点。”
直到莫绝取了戒指离开，顾言仍然恍惚地难以置信。
莫绝答应了！真的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男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会儿望着早已看不见车影的小路痴笑，一会儿捧着属于自己的这半戒指落泪。
月光悄悄爬上柳梢，照亮不眠人的背影。痴人大梦一场，梦醒时分，终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