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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老毛病了,做什么手术啊,要花很多钱的,拿点药就回去吧,家里的鸡下了蛋没人收会坏掉的。”
缴费窗口排了老长的队,陆宇宁听见身后喋喋不休的抱怨,转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面色黧黑的女人,或许五十岁,或许六十岁,因为常年的劳作而显得比一般中年妇女更加衰老,庄稼人的大嗓门,加上过时的打扮,很容易就招来身边人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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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儿子只是沉默地拎着一个装衣裳的编织口袋守在队伍的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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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宁又想起了许多年前圣诞节的黄昏,十七岁的少年们戴着野菊花和蕨类植物编织的花环,在甜得发腻的小情歌里手舞足蹈,一起畅谈着理想和未来。
谁曾想,不到十年的时间,所有人都被打磨成了筋疲力尽的模样。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低着头的年轻人抬起头望了过来,随即隐忍的眼神里涌现出一丝迷惘。
陆宇宁呼了口气,接过缴费窗口里护士小姐递过来的单据退出了排队的长龙。
他找了大厅里给人休息的凳子坐下,等待着命运赠与他的告别。
“陆……陆宇宁?”
变过声的嗓音已经听不太出来过去那个活泼男孩的音调,只能知晓其中满满的忐忑。
抬起头,陆宇宁看着眼前脸颊消瘦,眉目愁苦,肚子却已经微凸的男人,溢满的惆怅一点点渗出了心肺。
“好久不见。”
二十七岁的肖央坐在二十七岁的顾向年身边,就像十年前他们并排坐那样。
只是眼前没有了堆积成山的教辅课本,身上穿的也不是肥大宽松的制式校服了。
“你过得还好吗?”
肖央努力收起肚子挺起腰,让背能直一些,可常年的伏案工作,肩膀脖颈仍旧习惯性地前伸着,看起来有一点滑稽。
陆宇宁拨弄了一下病历档案袋里冒出来的一张信息表,上面是顾向年的名字。可陆宇宁觉得,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应该有一张这样的表。
上面会写好他们的症状、病理、治疗方案,然后每个人按时服药接受手术,把自己恢复成完美无缺的健康正常人。
可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医生那里拿到这样的表,因为从子宫开始,到走进墓穴,所有人都只能用一生去认识自己的问题,甚至一生都不够长,到死亡降临,大部分人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走完了几十年的时光。
好在,磕磕碰碰了许多次,陆宇宁头破血流又伤口结痂,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病历单。
他想,是时候痊愈了。
“没什么好不好的,吃吃睡睡,挣钱养家,一样过日子而已。”
他说得坦然,肖央眉头扭得却更紧了。
他局促地搓揉着指尖,把皮肉都捏出了白印,才鼓足勇气抬起头来。
“我其实一直都想找你的,听说你高考考得很好,去了天都大学,听说你后来找到了好工作去了北京,你走得越来越远,后来我找以前的同学都问不到你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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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宁想,肖央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都是说不出口的告白,书桌里也塞满了送不出去的情书,他有和谐星一样的名字,可内里仍旧是躲躲闪闪的平凡人。
“是啊,大家都越走越远了,好多人我都快记不起来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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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对着失去了青春同时也失去了青春痘的老男孩眨眼笑了笑,就像读高中的时候每一次看见肖央加油鼓气揣着情书出门又瑟缩闪躲地藏着情书回来,他调侃揶揄的那样。
“你有找到接受你情书的女孩儿吗?”
没想到陆宇宁和时光重叠的话语洗洗涮涮,被尘土蒙面,僵若行尸的肖央突然就红了眼。
他捂住鼻梁,痛苦地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小声地呜咽着,像一头迷失的小兽,颤抖着肩膀侧着脸咬着胳膊上的肉。
大厅里人来人往,都是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人们,没有谁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悲情。
陆宇宁轻轻按住肖央的肩膀,用四只手指拍了拍颤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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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人生,都是我的错……”
破碎变音的抱歉断断续续地从口舌里整理出来,肖央哭得伤心极了,像是十年的痛苦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更多的,不是歉意,而是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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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宁默然无声地陪伴着他,听着他细数着这几年来的悔悟和生活里的不顺。
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除了叹息,再也给不出别的回应。
等到哭声渐止,手机消息震动不停,顾向年催他回家的微信发送过来,陆宇宁才站起身,收拾好手里的袋子。
“我要先走了,有很多事要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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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央擦了擦红通通的眼睛,也惊慌地站了起来。
陆宇宁和他不一样,没有被应酬的烟酒加班弄成颓败的样子,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眉目清朗的淡然,肖央心里头仍旧记挂着十年前那次改变了所有人人生轨迹的错误,他嘴角抖了一抖,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问了一句,
“我还没存你的手机号码呢,要不加为微信,以后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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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宁却只是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我不怪你了,但是一切都过去了。”
肖央脸色灰白,却只能呆立在原地,目送着曾经的密友消失在人群中。来源长佩(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