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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尔然的葬礼很简单,除了在江城公墓提供的大厅里支起花圈挽联的追悼会,再没有别的程序。
按理说,至少应该给他办一场白事,请亲戚熟人们吃上一顿酒,可陆尔然生前行事乖张,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加之死亡原因又那么不堪,连一向注重传统的大伯都没再提该走的程序。
小小的灵堂里,挂着一张黑白色的遗像,陆宇宁盯着父亲凝固的双眼,总觉得像是在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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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会有几个走得近的族亲和邻居来送别,披麻戴孝的陆家小辈就在一旁鞠躬还礼。陆从心要抱孩子,大伯招待着远亲,大姑年纪大了,腰不好,站了一会儿就帮着二姐去给孩子调奶粉了。
陆宇宁头绑着麻布,独自跪在冷清的灵堂里,而盛放着遗体的冰棺就摆在他的前面。
幽幽几柱烛火明灭不定,白色的菊花围绕在棺材的四周,还有几碟供果糕点是唯一鲜艳的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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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一向崇尚事死如事生,即使陆尔然生前是个混账,一死也就重归清白了,陆宇宁松了松手里的纸钱,默默地丢进燃烧的炭盆。
好像从渐渐明白自己成人了开始,他就一直在送别着身边的人,由此更加笃信,人生终究是一条不归路,踏入湖海中的水滴,就再也分辨不了原本的面目了。
就像这一具冰冷的尸体,不多时,便会被送进熊熊燃烧的火炉,化作一抔尘土,与世间所有的泥灰都没有本质的区别。
永别了,往生极乐,不生娑婆,下辈子做一个好人吧。
该来的亲朋上午基本就来过了,下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更没有别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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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都回去了,老年痴呆的爷爷还不知道幺儿的死亡,子女们怕他受不了打击,仍旧如往日一样哄着他“尔然去外地打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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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脚跪得麻木,身边的蒲团上却又被一个男人的影子笼罩。
林默刮掉了胡子,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看起来很正式,他接过三支香,在冥烛焰火上点燃,
“陆大哥,一路走好。”
快四十岁的人了,看起来也并不显老,大概没什么烦心事,也不见额头长出皱纹。
陆宇宁鞠躬还了一礼,疑惑道:
“你怎么来了,店里不用人看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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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笑了一笑,伸手替陆宇宁理正了歪斜的麻布帽子。
“小时候,我也是跟着你爸爸捉鱼打鸟的跟屁虫啊,不过他比我大了七八岁,不太看得上我,如今他果然事事为先,那我也要来送一送他嘛。至于诊所,我已经盘出去了,这两天不用开业。”
见灵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宇宁也没有拘束,一起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替林默倒了杯茶水。
桃李园是退休教师们安度晚年的小区,几乎没几户人家不沾亲带故的,林默看着陆宇宁从小长大,也算半个长辈了,只是他平时并不以长辈自居,还总口头上占陆宇宁的便宜,让他唤自己“哥哥”,才导致陆宇宁总把他当成自己一辈人。
窗外雨下得凄清,杯中茶水也苦涩得很,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林默才首先开了口。
“我打算去北方,有个师兄在那边开了家私人医院,希望我过去帮忙。”
陆宇宁有些意外,当初林默前途光明,尚且为了情伤放下一切回了江城,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怎么又想起来打拼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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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看出他的惊讶,抬手揉了揉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小弟弟”的脑袋,
“看来是我给你起了个错误示范呢。人啊,要看开一些,不能因为一次两次的挫折,就放弃了整个人生,我蹉跎了这么些年,本以为决绝地葬送了理想,就是对徐蔚最大的报复,可他又回来缠了我这么久,我也渐渐看开了,愁苦也是一辈子,欢愉也是一辈子,与其为了某样遗憾的错失而折磨自己,不如去看看另一片天空,兴许,还能找到转机呢。”
手中茶渐冷,陆宇宁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波纹中摇摆不定。
“那林青呢,还有林阿姨呢,你舍得放下他们自己离开。”
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林默豁达一笑,
“林青那倒霉孩子,自己天南地北地跑,要当大冒险家,都不想念一下舅舅,我管他作甚,至于姐姐,她有了相好的,大概也不用我常常陪着左右了。你呀,就是总想得太多,总顾虑太多,少了谁,生活不还是照常继续吗,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而活,你却一直在看着旁人,这样是过不好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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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这样说了,陆宇宁也只能祝他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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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时,林默又塞了颗大大泡泡糖到陆宇宁的手里,罕见地透露出一丝温柔,
“多谢你那几年送的好吃的,以后呀,你也把自己照顾好吧。”
陆宇宁一怔,突然有些明白林默为什么要特地来这一趟了。
知道他坎坷境遇的也就只有这几个朋友,而同病相怜的除开林默更是再无他人。这一颗泡泡糖,是作为好友的劝解,也是他传递给自己的勇气。
看着彩色包装纸上被红色紧身衣打扮得分外强壮的超人,陆宇宁会心一笑。
“我会的。”
这一场葬礼没有引起世界的轩然大波,只是无声无息地送别了一个入了歧途的浪子,一个生命的终结固然可悲,可世间还有千千百百的生命继续着轮回。
等到自称被烧成了裘千尺的顾向年彻底康复,江城已经进入了十二月的冬季。
顾向年的工作耽误了太久,接到了公司无数个夺命连环call,而陆宇宁其实在回江城之前就已经辞去了工作,但他谁也没告诉,独自一人照顾着病号,也抽了许多时间陪伴家人。
等到出院那天,顾向年还想和陆宇宁一起回桃李园住一段日子,却被无情的拒绝了。
“丰岸江町养的那些金鱼没人喂,先回去吧。”
陆宇宁收起床铺上的小被单,那是从家里带来给顾向年搭在腿上的,还要再送回去。
“你先带着行李回去吧,我去把出院手续都办完。”
送走了不情不愿的顾向年,陆宇宁沿着老旧得充满陈腐药水气味的走廊,去了江城医院的缴费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