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追溯

温歧在他走后做了什么，宁舟是不可能知道了。

他全身沐浴在温暖的余晖中，背着黑色的背包慢慢走向眼前的小区。小区已经很久了，看门的大爷老眼昏花早就认不出来谁是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挥挥手把他放了进来，其实就算是要查的话也是没问题的，因为这里是他曾经的家。

曾经的只有自己的家。

他无数次自己在家里包扎伤口，在深夜里蜷缩着沉沉睡去，第二天若无其事的醒来，为自己准备好便当和早餐。兴致来时他还会弹一会钢琴，尽管钢琴已经很有年头了，但是他定期有给调音，弹出来的音符也堪能入耳，更多的时候他是倚在窗户边搬一张椅子，对着窗外的风景写字。

有时候是日记，有时候是一些随笔，天马行空无所依据，那个破牛皮本上记满了他的年少心事，也记下了开学那天的初遇，那个恣意张扬的少年omega不由分说的跑进他的世界，然后笑着将叠好的小跳蛙塞在他手中。

之后他有问过温歧，为什么是小跳蛙，温歧一手拿着一支笔，另一只手腾出来去摸他的脸，笑嘻嘻地说：“因为那是我唯一会叠的东西啊。”

于是他把那个他唯一会叠的东西叠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交入宁舟手中，像在交付什么真心。

而真心又能经得过岁月消磨，欺骗隐瞒么？他们一起度过了十四年，十四年里宁舟感觉自己是在逆水行舟的人，他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在宁舟这支誓要逆行到底的小船中随波逐流，哪怕这个船从未告诉过他目的地，也从未告诉过他船的境况到底如何了。

他只能这样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他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去，直到宁洛生病，他抱着宁洛滚烫的身体站在街头孤立无援。

他经历过最刻骨铭心的绝望，如被锁在一潭深水之下，他的愤怒与悲哀都被这好似凝固的液体重重包裹，一拳出去什么也打不到，竭尽全力的怒吼也细若蚊呐。直到温歧真的不再需要他，直到他的存在可以被轻易替代，他才下定决心要离开。

久困樊笼里，外面是今夕何夕又有何妨呢？宁舟打开被冷落了太久的房门，将房子极尽所能的收拾了一遍，这里父母离婚时留给他的财产，对父母的印象，宁舟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拒绝了去任何一方的家里，固执又孤僻的守在原本的家里，慢慢的学会了自己做饭，学会了自己包扎伤口，学会了不再死缠烂打的抱着别人的腿说“别走”。

宁舟还记得小时候楼下的一个老奶奶，被儿媳妇嫌弃住在狭小阴暗的储藏室里，宁舟每天上下学都能看到她拿着把蒲扇搬着把小马扎坐在外面笑呵呵的和人聊天，看到小宁舟时还会和蔼的笑着摸摸他的头发，然后塞给他一块糖吃，那个老奶奶没有经济来源宁舟总是能看到她背着一个**袋在小区里拾塑料水瓶，后来他喝完的水瓶都送到老奶奶这里，老奶奶就会给他糖，是很廉价的水果糖，但是很甜，用力嚼一下就会粘牙。但他吃得很开心，貌合神离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会本能的讨好学习每一个对他好的人。后面老奶奶得了病，她说不愿意脱离自己刚出生的小孙子和儿子儿媳，自己在一个下雪天走了，走的那天有人说她站在路口等了好一会，最后一个人走远了，再也找不到人影。

宁舟知道，老奶奶最后是在等他，等给他最后那一块糖。

她教给宁舟获得糖的方法，宁舟记了一辈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