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时下了专列之后，有专门接送他的汽车，他并不急着赶去饭店，还嘱咐汽车夫慢行，好叫他看清附近的环境再来决定要不要在这里置下一处公馆，他理所当然把自己视为一块香饽饽，故意吊着这群呲嘴獠牙垂涎三尺的禽兽。

汽车慢腾腾时走时停，汽车夫还急着回家看老婆孩子，加上天气炎热，岳关山也着急落脚歇息：“清时老弟，回来再看也不迟啊！”

傅清时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关山兄，我要是个小娘们，这是上赶着陪一群男人睡觉呢！你说下贱不下贱啊！”

岳关山无话可说：“行，话糙理不糙，随你的意。”

黄仁玉有着一张和蔼慈祥的面孔，配上威廉一世式的翘胡子遮住刻薄的薄嘴唇，十分平易近人，但还是挡不住显要贵客怨声载道，这个傅清时摆起了谱，压根不是诚意谈判！黄仁玉攥着手帕不时去擦脸上的油汗，生怕傅清时放他的鸽子！

龙彧麟倒是不急不躁，因为遇见了白弘麒，两人分别日久，有很多旧要叙，刚好打发时光。开场亦是老套的，龙彧麟问道：“七八年不见，你过得怎么样？”

白弘麒瓷白色的脸庞没有一点血色，就连太阳不遗余力地炙烤着他，也没见他的脸皮有一点红热：“哪里有七八年？顶多四年。”

“四年？”龙彧麟嗤嗤地笑：“才四年吗？我好久没见你了阿麒。”

白弘麒压低帽檐，深浅光影渲染出他俊美的轮廓：“是四年，庚辰已经四岁了。”

他看向龙彧麟问道：“怎么想着去给葛青云卖命？即便不能回上海，烟土生意也还能做的下去。”

龙彧麟无心和他掰扯荣华富贵或者功名利禄，转而说道：“和你一样。”

白弘麒愿闻其详：“怎么叫和我一样？”

龙彧麟不卖关子：“我要娶那个、那个……葛家老二，给人家做女婿了。”

白弘麒忽地一笑：“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去给葛家做女婿了？”

龙彧麟尴尬笑道：“我听她爹叫她芸芸，老二看不上我，我要是这么叫她，她肯定又要难受的饭都吃不下去。”

白弘麒握拳放在嘴边，仿佛是在偷笑：“那你还要娶她？”

龙彧麟抬手擦了擦额前晶莹的汗珠：“没办法，现在没有办法。不管怎么样，咱们总是一家人，你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小老九跑过来给龙彧麟送水，看到白弘麒的时候有些惊愕：“这是……白三爷！”

龙彧麟接过汽水拧开瓶盖，递向白弘麒，纠正道：“现在要叫他白参谋咯！”

白弘麒微微颔首，把眉眼和鼻梁都藏进阴影里：“这里人怪多的，晚上再聊罢。”

白弘麒转身离开，小老九对着龙彧麟背后嚼舌根：“大哥，白小三爷和以前一样不爱搭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怕人的大姑娘，以前他给大三元当掌柜的，兄弟们背地里就叫他老板娘。”

龙彧麟仰起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汽水，痛快地张着湿润嘴唇，他看着白弘麒的背影沉吟：“阿麒长得又不像大姑娘，就是说话有点……要不然谁也甭想搭上他的腔。”

龙彧麟不知道如何措辞来形容白弘麒的腔调，自从偷听了他在龙家别墅里的纵情喘息，脑海里就挥之不去了，任谁都没他叫的好听。

周遭到处是人，龙彧麟觉出自己有点龌龊，把水瓶塞还给小老九，扯了扯军装衣领，他双手恰腰目视前方：“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小老九像什么话。”

小老九感觉新奇：“大哥，我本家姓陈，排行老九，你叫我陈老九也行。”

龙彧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别，你好歹是我的副官，就叫陈飞将怎么样？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小老九自此有名字了，他当即点头致谢：“多谢大哥！不，多谢营长！”

两人说话的时候，前方嘈杂起来，正是傅清时这厮千呼万唤始出来。傅清时这省主席的派头还不小，差点没把他捧到天上去，他心中意气风发，佯作满脸愧疚对大家说：“路上有事耽搁了，让诸位久等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方才晒蔫了的代表们，看见傅清时从车上下来的一刹那，顿时慷慨激昂，蜂拥而出，他要是个小娘们，此刻已经被众人先用目光扒的一丝不挂，又用绵里藏针的笑容当场强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