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彧麟的声音突如其来，龙天下心思一动，这心思就如同那日听白礼贤说，金家那个孩子下午就到上海了，问他去接不去？

嘉嘉听到高喊，怯生生往葛九霄怀里藏了藏，葛九霄不好起身去看，瞧他安然无恙便笑道：“小麟回来了，金子呢？没跟你回来吗？”

他伸着脖子往龙彧麟身后瞅了瞅，没别人，乍是惊喜又怅然若失，他看向龙天下自我安慰道：“没关系的，哥哥这两天就该回来了吧！顺道就能把金子救回来。”

龙彧麟走到龙天下 身边蹲下，揉按着他的大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疼吗？”

龙天下抬起酸软的手臂往他头顶一拍：“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金子也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龙彧麟定定看他两眼，耷拉着脑袋埋在他腹前，闷声道：“没了，全没了。宋耀宗完了，五龙堂也散了，码头全烧了，一干二净了……金子也走了……”

龙潮远打下的江山，从十三太保到五龙堂，现如今五龙堂已然分崩离析，雄踞几十年的上海滩即将改朝换代，回头望，无论腥风血雨还是荣华富贵，却原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走了……没死……？”龙天下听到自己这样问。

龙彧麟心中五味杂陈，语调却很平和：“爸爸，金子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很高兴，他还想着雇人给你养老送终，时至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着金子。”

今日太阳光不是很足，没有曝晒，也不刺目，东边的云浓，西边的云疏，风一股脑儿从西向东刮。

龙天下望着浓云，眼前有些晃动的点点黑影，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映出一个金钰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金钰霖。

他父子二人交谈，葛九霄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本来他反应就慢，磨不过弯就插不上嘴，只是看着嘉嘉，夸她像一朵小荷花。

葛芸姝从石拱门走进来，葛九霄果真吓了一跳：“芸芸，你不在天津好好念书，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提前放假了！”葛芸姝没有注意其他人，就看见她那从头白到脚的三妹，免不得唠叨葛九霄一顿：“爸爸，我都告诉你了，嘉嘉是很畏光的，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葛九霄抬头看看天空：“我是看今天没有太阳才带嘉嘉出来透气，她也没有难受。”

葛芸姝又捏起茶壶盖去看：“你不要给嘉嘉乱喝东西，炎性肠病会让她受不了。”

葛九霄慢吞吞答道：“没有乱喝，就是普通的茶叶。”

葛芸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医科大学已经很了解三妹的病，白化病，死不了治不好。爱怜地把她抱起来哄哄拍拍，葛芸姝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你有没有想二姐？”

嘉嘉平常就不怎么出门，话少怯生，葛芸姝又经常呆在学校里，嘉嘉不同她熟稔，故而低着头不说话。

葛芸姝不舍得把这个小可怜放下来，继而把目光投向了龙家父子，她在沈惠珍那里听来三言两语，即便沈惠珍没有刻意丑化他们，还是给葛芸姝留下“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有家不能回只好赖在他们家不走”的印象。

葛芸姝倒没有瞧不起他们的意思，谁都有落魄的时候，只是主客有别，她还是觉得龙彧麟太过目中无人。出于礼貌，她没有打断父子二人的谈话，就在一旁逗嘉嘉，实际上嘉嘉并不想理她。

老管家安顿好二小姐和她的汽车夫，正准备关大门，远处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正疑惑是哪位大官在巡逻，觅声望去就见为首一人穿着一身深蓝呢子军装，后头一对骑兵依次排开，阵仗还不小。

待马队走近，老管家险要痛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高头大马上坐的就是葛青云，他家的大老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