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关山还没能了然其所指,金子惊愕自己怎么会毫无预备脱口说出这件事,忙不迭下床落荒而逃。金子原想深思熟虑再告诉岳关山,可这些日子以来,岳关山粗犷性情里的热忱和不羁传染了他,他不会再忍气吞声纵容原谅,即便龙天下把自己养大成人,这不是他随意折辱亵 玩自己的理由。
金子借口呆在龙彧麟身边,与平常无二,可见到岳关山就要退避三舍,因为他心中阵阵后怕,他怕岳关山瞧不起自己,更怕他心血来潮把自己枪毙掉。
金子这一整天都在期待夜幕降临,再支开龙彧麟,他才好躲进黑暗里尽情悲恸。可真当夜色黯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哭不出的,只有惊惶的无助和难捱的窒息,小哀喋喋、大哀默默罢了。
金子把自己藏进东厢房,躲在窗框后面往院子里偷觑,龙彧麟去休息了,只有汪小虎一个勤务兵在院子里忙来忙去,他在水井旁洗涮碗筷,又从墙角的饲料袋子里抓了一大把麦麸秸秆去喂马,然后抄起扫帚打扫院落。
金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的岳关山被马嘴里掀腾的秸秆和扫帚搓成堆的落叶取代,他才在夜幕中渐渐活过来。
良久,岳关山迈步走进院落,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背影,金子的心却陡然被擂了一下似的,紧接着砰砰直跳,他的人间安宁被彻底打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脊梁骨贴着土墙缓慢下移,委屈又疲惫的蜷缩在地上。
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宿,金子被沁入肌理的寒意冻醒,他拖着沉重的身躯爬上床,拥着棉被把自己包裹起来,身体冷了,头脑就清醒了一些——他和岳关山原本就是萍水相逢,是时候跟着龙彧麟回去,过回原来的生活。
东方显现瑰丽曙光的时候,金子依旧早起,收拾齐整,准备去校练场。
岳关山在门口拦住了他,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显露出不同以往的严肃之态,唯独眼睛里映着一点曦光比较柔和。
金子的胸腔里有一股气流在攒动,憋的他胸腔快要爆炸,却始终没有破嗓哭泣,金子只是垂头低低哽咽一声:“嗯?”
岳关山抓住了他的胳膊,话语慎之又慎:“銮殿,我有话说。”
金子抬头看他一眼,从他瞳孔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金子的双肩微微颤抖,他在胆怯、他在害怕,他在岳关山面前就会临阵脱逃,故而岳关山没能如愿以偿。
岳关山没有吃早饭就带领一路人马下山,他非得作下一番淋漓尽致的恶才能缓解内心的五味杂陈,至于今天谁倒霉,老天爷自有安排。
一行人行至山脚下,马蹄趟过没踝的草坡,走到乡间小路,有一位老妇人光明正大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老妇人一身乡野村妇的朴素打扮,满头灰白的头发,眼角眉梢布满褶皱,看样子年龄介于花甲和古稀之间,然而她的目光坚定,可称熠熠生辉,原来美人老去,眼睛却不会老。